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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林出生在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男友的出现,填补着父爱的缺失。随着亲密关系的天平逐渐失衡,张小林逐渐感到窒息。本文根据作者采访改编,部分虚构。我和大琳趴在课桌上小声说话,大琳撇着嘴,肩膀耸了耸。“我一直都不喜欢他。”她指的是我男友李俊亭,很久之前我们一起吃过一顿烧烤,重庆的烧烤会把蔬菜、肉类或者丸子烤后剪碎,堆在盘子里像一盘菜。李俊亭说,你们小姑娘就是爱吃这种东西,华而不实,还不健康,没个真烧烤的感觉。大琳从头至尾没接几句话,只是一开始礼貌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可能是喝了酒,李俊亭的回答都非常冗长,他开始以长辈的口吻教育我们两个,例如“体谅父母,不要乱花钱”等等,好像一顿饭吃下来可以改造一个问题青年。那是第一次三人一起吃饭,天气很热,但气氛没有炒热,我原本计划的男友与闺蜜和谐共处肯定是失败了。大琳对他的评价是:没有想到他还挺爹味儿的。话里有话,她认为李俊亭太喜欢教育人,比她爸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说我知道,重新把视线转回讲台。即将毕业,学院辅导员正忙着对我们宣讲招聘会事项,艺术设计系的三个班挤在一起听,大教室密密麻麻坐了多号人。我和大琳仍然抢占后门旁边的座位——点完名字趁老师不注意可以溜走。大琳见我不高兴,拿左胳膊肘捅捅我抱在桌面的手臂,右手食指“骨碌碌”划过桌面滚来一根“点儿八中南海”,对着我使眼色。大学四年逃了不少次课,我们的程序也“有条不紊”。我接了那根烟,夹进课本的某一页,然后卷起课本用右手握住,左手拽住桌肚里的背包做好准备。大琳连书都没带,瞪着讲台等老师背过身去板书。她妆画得齐全,一颗新打的暗绿色眉钉在左侧眉梢闪动,唇膏是暗红色,唇形饱满。我们猫着腰,一点点把屁股挪出板凳,慢慢蹲在地上,两只脚一点一点往后门方向挪。左侧隔着过道的几个女生看到我们准备逃走,也帮忙打手势,大琳挤眉弄眼,送了她们几个飞吻。图电影《娜娜》女生们都喜欢大琳,仗义又随性。我们本不在一个班,个性也迥然不同,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几乎重名,慢慢就腻在一起“称兄道弟”了。张小林,张琳。认识她时,她说她的“琳”是有王字旁很娘的那个“琳”,然后向我伸出手,外加一个爽快又开朗的笑脸,一口白牙。此时她香喷喷地挤在我身边,我们钻出教室,疯跑到教学楼下,找了片树荫边笑边喘气。还不到5月,重庆的天气开始燥热,刘海粘在额头上,皮肤油腻腻地冒汗,感觉很狼狈。我把那根中南海摸出来还给大琳,我说我不能抽烟了。大琳吐出一口烟,翻了个白眼:“什么情况?”我说我可能是怀孕了。距离毕业还有不到两个月,许多同学拿到公司签约,毕业设计和论文都做好了。大琳在平台做直播,收入不稳定,但也强过我每天在家里看剧。“你不会想现在就生孩子吧?何况你们还没结婚。”大琳把我退回的那根烟随意插在耳后,烟蒂丢在脚下,用脚尖碾来碾去。“我们可以结婚啊……”“算了吧,你家人肯定不会同意。”我不知道如何反驳她,只是低着头,嗅着砂纸般带着颗粒感的烟味。她说的是事实。李俊亭大我近16岁,俗称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干爹”。可是李俊亭一没车二没房,还从北京辞了职,标准“三无”中年人,并没有”干爹“的背景实力。若再加一项,他还不帅,脸上有青春期残留的痘坑痘印,不深,但也能构成一颗星球复杂的表面。如果你认为是我瞎了眼,要么就是贪恋人家的北京户口,再不然就是被骗了。但我还是会告诉你我没有瞎,李俊亭虽然不俊,但很高,有1米83,身型颀长,双肩平直。而且他并不是北京户口——我和他在一起后才知道他其实是河北人,徒有一口京片子。若是说我被骗了,也不尽其然,因为在豆瓣小组里认识他的时候,是我先同他搭话的,我认为骗子一般不会守株待兔。或许这些“履历”看起来都不太过关,但很无奈,我就是被他身上那股远离俗尘和文绉绉的感觉吸引了。和那些毛毛躁躁的大学生不同,李俊亭干净、沉稳,天南海北地闯过,问题看得透彻。虽然年纪大些,但他和这些年轻男孩一样,会打网络游戏,喜欢运动,除此之外还特别爱读书……想想这些我就满心欢喜,或许是我幼稚,但我更认为是我纯良,不在乎世俗的评价。当初在豆瓣一个讨论村上春树的组里,正是年诺奖宣布时,大家哀声一片,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不明所以的人,跟风讨论为何村上又没有得奖。李俊亭就是在小组中“拨乱反正”的那些少数理性群体,他写了篇长文,仔仔细细地分析了村上存在的问题以及他的局限性,讨论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堪称论文。很多人说他写得厉害,我也飞快地给他点赞,转推,然后热情洋溢地评上一张“可爱的笑脸”。他很快回复我“谢谢”,我忍不住私信他,像个傻瓜一样问他为什么可以分析那么透彻。若当时他在我面前,我一定还会奉上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你这是盲目崇拜,恋父情结。”大琳不喜欢看小说,完全无视我对李俊亭的吹捧。她说我谈恋爱谈久了,人都变了,现在竟然想未婚生子。“不结婚也无所谓吧,现在不是也有很多单亲妈妈……”“你以为那很容易吗?”大琳叹气。“我不是反对结婚生孩子,而是你的对象本身就不靠谱,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别担心我,我过得很幸福。”“放屁!”大琳把空烟盒团成一团,在手心里捏得“嘎嘎”响。我大二下学期时,李俊亭从北京搬来重庆,租下一个旧小区的一室一厅。之前他在北京折腾些小生意,也在一些台企做过销售类的工作,但都不长久。最后一次鼓捣生意,他想做个网站,创建自己的酒类销售平台,但生意仍然赔了。不过好在他还有半个仓库的酒,自己喝了不少,还给我留了一箱“锐澳”。自从他安顿在重庆之后,就以还没找到太合适的工作为借口,总是窝在家里打游戏。他说手里有些股票,业内的朋友在帮他照料。随着时间一点点卖出去,到后来越来越拮据,我也只好将家里给我的生活费拿出来交给他,至少可以付个房租。我坐几站地铁,再倒一趟公车回家。学校和租房属于一个区域,所以下课到回家路程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我检查手机时间,还绰绰有余,已经习惯了我们之间这种不成文的规定。还有例如同学和朋友组织的聚会可以参加,但是不能晚于12点回家;买衣服买鞋子要经过他的允许——但一般都是不允许,他不喜欢只是在乎外表的女人,肤浅,所以去上课的时候也不可以化妆;朋友圈子也需要透明化……图
电影《不能说的夏天》这些规定不是他讲给我听的,而是一次次遇到事情后,他会给我一个严厉的态度,那种狠心非常坚决。就像有一次大琳过生日,我们一群同学去酒吧庆祝。摇骰子,玩游戏,当然还要拼酒,我喝了不少,玩到凌晨两点,回到家发现卧室门上了锁。我控制着自己的醉意敲门喊李俊亭,我知道他没有睡,也听得见,但他还是坚决地让我在客厅沙发上过了一夜。所以大琳不相信我是幸福的,她说:“你可以住我那儿,和他早点分手。门的密码你知道,随时。”但没有那么简单,她不理解李俊亭为什么对我很重要。虽然他的要求多,但这些都显示出他毫不庸俗的个性和选择,是在为我的成长考虑,他不希望我变得浮躁和世俗而已。我一直不承认我会嫉妒别人有个好父亲,但这种心绪还是无时不刻地困扰着我。李俊亭的出现,无疑填补了这种“父爱”的缺失——虽然我也不会亲口承认这样的事实,我只是会对大琳说,如果你有个每天早晨5点起床就在门口喝散装白酒的爸爸,大概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只有一个像父亲的角色才能承受我所有的痛苦和牢骚。我总向李俊亭抱怨转学的孤单,和那些无解的家庭问题。高考那段时间,我爸沉迷于新的赚钱方式,每天对着一台旧电脑念念叨叨,眯着眼搓着手在家中来回踱步,似乎总在等着谁的电话,姿态焦急而猥琐。平时他不怎么理我,眼神总是游离的,甚至可以穿过我看到墙壁,交流仅限于吃饭时递根筷子。偶尔他赚到一些钱,心情很不错。他说幺儿,老汉儿要赚大钱了,就想抱着我亲两下——可是我却只觉得恶心。他满脑子都是钱和那点永远做不起来的小生意,而我也不清楚我妈为什么不愿意离婚,总默默承受她不应该承受的冷暴力,夫妻两俩上次什么时候说过话我都不记得。最令我难过的是,她说为了我才不离婚。我继承了一个醉*和一个软弱女人的全部基因,以及他们对生命不负责任的态度——我无法将这些和大部分同学朋友分享,却都能讲给李俊亭。我们从发私信,到发邮件,再到交换号码,慢慢习惯短信与电话。他默默接受着我的一切,像温和的手掌放在猫背上,我得到无数的安慰。到家的时候,李俊亭在打游戏。那台电脑本来是我做毕业设计用的,我特意向我妈要了笔钱,她也难得能爽快把钱打给我——现在它变成一台打魔兽的游戏机,李俊亭怀旧青春的仪器。李俊亭没回头,招手让我过去,右手还在点按鼠标。他让我坐在他腿上,仿佛我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左手环绕我的腰背,但不离开键盘,右手在鼠标上点得飞快,拿胡子来蹭我的脸,他对我说:“阿爸这局打得好着呢。”我抱住他的脖子,拿头顶抵住他的下巴和脖颈的连接处,一个撒娇的动作。同居之后我们之间的称呼就变了,他喜欢我叫他“阿爸”,一开始只是在床上,后来变成日常叫法。这种称呼给我们的关系带来更多亲密,我也获得作为“孩子”偶尔可以无理取闹的权力——反过来李俊亭也获得了我的支配权,他越来越像个家长。我吊着他的脖子,胳膊摇摇晃晃地问:“阿爸,下个月的钱可不可以提前拿出来一些?”他仍专注屏幕上的半人半兽,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为什么?”“医院检查,如果生这个宝宝,医院看一下吧……”我抬起眼睑,检查着他的脸色。这个孩子是他说要留住的,用验孕棒测出的当天,李俊亭很激动,他看起来很开心,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不要怕,生出来吧,我很想要我们的小孩。”他的口气像是根本不需要我来参与决定。但此刻在打游戏的李俊亭没了那天感动的眼神,他又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你先找你妈要嘛,快毕业了,她能理解。”大琳发了几个“砸脑壳”的表情给我,*色的小人头被锤进地下,眼唇紧闭。她说:“犹豫就说明你还没准备好去做一个家长,我陪你去做手术吧,别听那渣男忽悠你。”她还发了不少牢骚,数落李俊亭。她损起人来总是那么不留情面,机关枪扫射似的一大串句子蹦出来。我忍不住笑出声,这时才发现李俊亭就在我身后。我心里一惊,手机滚落到床上。慌张地去摸手机回来,却被李俊亭抢先了。他拿着我的手机,表情阴沉,手指不停滑动。“还给我行吗?”我小声问了一句。他不喜欢我和大琳交往,不止一次说过大琳的打扮太另类,男人看到她会受到惊吓。他还说,像她那种家庭条件优渥的人,无法懂得我们受家庭连累的痛苦。我向他解释过,大琳非常善良,对我很关照。而李俊亭咬牙切切地说:“善良是因为她们幸运,如果哪天她们开始不幸,心中的痛苦就会激发出原始的恶。”他这么回答我,好像在映射我同他一样,是个潜在的罪犯,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同伙——只有他才真的懂我。“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和她一样?”李俊亭不知翻了多少聊天记录,抬头看我的时候,满眼责备和失望。“她只是关心我……不是认真的。”我闭着眼回忆我们都讲过些什么——“霸道”?“没品味?”“不负责任?”——我说我绝对没有那样想过。其实我认为大琳没有恶意。“那你把她删了吧。”他的声音冷冰冰,手机丢在我面前的床单上。“你别那么生气……”我哀求他,但他毫不理会。“你这种单纯的女生,很容易被那种自以为是的婊子影响。她们那种女的,以为自己很独立,很有思想,其实都他妈是被资本主义荼*的猪!嘴里喊两句女权,不一样还是每天浓妆艳抹想被男人操?她挑拨我们是因为她不幸福,她没有我们这种感情,她是在嫉妒你。”李俊亭的声音高起来的时候接近嘶哑,平时他不会这么难听,当他提起别的女人,尤其是我的女性朋友,只是会带着些微微嘲讽的语气,说她们拜金,或分析她们的减肥行为是一种盲目地跟风,男人根本不喜欢摸那种骨头能硌手的女人。我想跟他解释,女孩子喜欢打扮或者热衷减肥有时是想要取悦自己,也许和男人关系不大,这大概也是种自我管理——但我从没说出口过。现在他发表着如此激烈的言辞,我更是只会坐着流泪,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