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是在审讯室里。
落魄、沉默、阴鸷......狠辣的眼神,嘴角嘲讽的笑,但这人无疑又是好看的,哪怕已经四十了,眼角染上了细纹,很难想象他年轻那会儿是什么模样。
这人叫黎宵,警方追踪了十一年,这次能将他逮捕归案,也是他自己不愿意躲了。
江柔从小到大在父母亲戚眼里都是乖巧懂事的形象,唯一做过叛逆的事情就是当初上大学时偷偷填了警校这个志愿,但读了警校后,繁重的学业和高强度的训练早就磨灭了她当初追剧时对警察这个职业的向往,她都准备一毕业就去考公务员。
遇到黎宵,也是因为被学校分配实习偶然碰到了这个案子。
她以为这只是她平淡生活中的一个片段,过后也就忘了,然后按部就班的工作、相亲、结婚、生娃......
所以怎么都没想到,一觉醒来,她会成为黎宵那个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妻子。
江柔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第一章
“咚咚咚”
江柔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迷糊从坚硬的床上坐起来。
动到一半有些困难,反应过来什么,她苦着脸用一只手托住圆滚滚的肚子。
外面敲门声停下,变成妇人的大嗓门呼喊,“小柔,在不在家?”
来不及多想,江柔含糊朝外回了一句,“来了。”
然后慢吞吞的伸出双脚,找到床下的棉布鞋,将有些水肿的脚塞进去,然后撑着床又慢吞吞起来往外走。
肚子太重了,像是坠着一个大秤砣,她两只手抱住才觉得轻松些。
到了院子里,江柔将大门上的门闩拿走,拉开门,直接对上外面挎着菜篮子的黑瘦妇人。
妇人比她矮半个头,头发枯燥,面庞憔悴,眼角嘴角细纹明显,不过五官端正,能看出年轻时候长得不错。
她看到江柔出来,嘴角立马往下一拉,带着几分精明的眼睛将她全身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她睡得压出红褶的右边脸颊上,语气有几分不好,硬邦邦质问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都几点了还在睡,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男人?”
江柔无辜的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
不好意思,她还真忘了。
林美如被她这木头样子气得一噎,也不知道儿子怎么这么倒霉,被这种人给缠上了。
黑着脸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一把扯过江柔的手塞过去,又把菜篮子里不怎么新鲜的菜塞给她,粗声粗气:“等会儿就去局子里赎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似乎懒得多看她一眼,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远了还听到她嘴里骂骂捏捏,什么“讨债的”“懒*”。
目送人走远,江柔重新将门关上,然后抱着菜回了屋子里。
年的南方偏远小县城,还没有享受太多改革开放的红利,当地居民更多住的还是青砖黑瓦平房。
进了门就是客厅,客厅光线不是很好,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迎客松彩绘,彩绘右边上面挂着张老人黑白遗像,下面是老式挂钟,每走一秒会发出“滴”的声音。
墙下面摆放着高高的茶几和四方桌,四方桌靠墙,一左一右各一张椅子。
十分具有年代感。
江柔走过去将菜和钱放在桌子上,拿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水喝。
喝完舒服的喟叹一声,坐到旁边椅子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用手扇了扇风,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现在的她特别怕热。
想当初在警校训练的时候都没感觉这么燥热。
想到警校,再低头看了看圆滚滚的肚子,江柔心情又郁闷了。
就在两天前,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二十多年前,成了嫌疑人黎宵的前妻。
要说有什么预兆的话,那就是黎宵结案被押走时,她刚好站在走廊上看到。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在听到同事喊她“江柔”时,突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远远对上,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眸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之后她听到黎宵车祸身亡,一连做了好几晚噩梦。
说起黎宵,整个局子里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江柔读书的时候老师就将他当成案例讲给他们听过,那时看到资料上显示她和他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前妻名字一模一样,心情还有些微妙。
江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运气,毕业实习刚好赶上他的案子,她是新人什么都不懂,只能帮着师父整理资料那些,所以比在学校里知道的更清楚。
这个案子十分复杂,涉案人员广、时间线拉的长,案件起初是关于一个无辜小女孩被校园霸凌死亡的事件,受害者小女孩死后一年内,那几个霸凌者陆续离奇死亡,于是一直消失不见的黎宵便被定义为嫌疑人。
直到十一年后他突然现身,案子才有了别的发现。
黎宵为人如何不好说,但他女儿确实是无辜的。
江柔看过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继承了她父亲出众的外貌,长得十分漂亮,笑起来像个天使。根据资料显示,女孩从小成绩优异,性格温柔善良。
霸凌欺负她的是高年级的几个男孩,几个男孩家里条件十分优越,加上都未成年,出事后很快摆平了学校和当地派出所,遮掩了一切。
记得当初课堂上老师讲解这个案子时,班上鸦雀无声,因为相比较于法律的理性,作为还是学生的他们,还带着年少的义气和感性。
当时他们都认为黎宵是凶手,同情谈不上,只是觉得那些害死他女儿的孩子并不可怜。
那么漂亮乖巧的女孩,原本有无限美好的人生,却戛然而止在十岁那年。
就连案子结束后小组聚餐,几个干了十几年刑警的人都说,这个案子很令人痛心,痛心小姑娘的无辜,痛心那几个男孩害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更痛心家长没教育好孩子酿成这场长达十几年的悲剧,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如果不是那几个男生将小女孩带到废弃工厂欺负,还在大冬天将人推下旁边的冰河里,也不会让躲在里面的*.贩们担心暴露了踪迹,选择斩草除根。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黎宵这人亦正亦邪,他的成长环境太过扭曲,导致他这个人很危险,没有塑造出正确的三观。曾经他的女儿将他拉出黑暗,让他想变成好人。
可惜他的女儿死了,还是以一种悲惨的方式,所以那个想变成好人的黎宵也跟着没了,他的人生只剩下灰暗与报仇。
正是因为这个案子太揪心了,江柔更加下定决心实习完就走人,找一个悠闲养老的工作。
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肚子被轻轻踢了一脚,她才醒过神,眉眼温柔下来,江柔小心翼翼摸了摸肚子。
随即叹了口气,她还没对象就喜当妈了。
大概是感受到母亲的动作,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轻轻踢了两下。
痒痒的,乖乖的,跟她大嫂当初怀闹翻天的小侄子一点都不一样。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黎宵那个女儿。
好在江柔心大,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经过两天的消化,她已经渐渐看开了。
不看开也没办法,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睛瞥到桌子上的钱,心虚移开视线。
前几天黎宵跟人打架进了局子里。
赎人肯定是不会去赎人的,她还希望他能多关几天呢。
江柔只是个小实习生,当初报考警校也是一时冲动,对上黎宵这种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大佬,她是真的发怵。
眼看天要黑了,江柔拿着桌子上的蔬菜去了厨房。
厨房是农村那种土灶台,需要烧柴,江柔按着脑海中的记忆不大熟练的点燃引火的木屑,然后一股脑塞进灶洞里,又添了一堆木头角料。
这房子是黎宵爷爷的,他爷爷是木匠,江柔穿来时院子里客厅里全都是木头,堆得乱糟糟的,她花了两天才清理干净,觉得还有用的放到杂物间了,没用的当作柴。
炒了两碟子菜,一道小白菜,一道苋菜,煮饭的时候又蒸了一碗鸡蛋羹。
厨房里东西不多,只有香油、盐、醋和小半罐猪油,可以看出这个家的条件很不好。
江柔吃完饭将锅碗洗干净,又将锅台上汤罐里的热水舀出来,端着去了房间,分作两趟,一趟热水,一趟冷水。
这个身体不大健康,哪怕是怀了孕,人也很瘦,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拎的很吃力,跟她以前的体质没法比。
她以前看着也瘦,但营养跟得上,是健康的匀称,不然也不会考上警校了。
不过这人长得倒是很漂亮,江柔以前没看过“江柔”的照片,资料里没有,只有文字描述,是一两句话关于“她”和黎宵关系的介绍。
不过她们俩名字虽然一样,但外貌气质却完全不同。
她自己的长相属于甜美可爱型的,包子脸,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占了长相的优势,家里人一直对她很放心,所以怎么都没想到青春期叛逆迟来的她会选择报了警校,以至于总是担心她以后出事牺牲了。
而“江柔”则是完全另一个风格,容貌清丽柔美,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产生保护欲的小白花长相,尤其是她皮肤苍白,身体单薄,眉眼间透露着忧郁胆怯,瞧着就更可怜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芯子的缘故,江柔今早照镜子时发现人精神多了,眼睛明亮有神,少了几分畏畏缩缩。
江柔哼哼哧哧端了两趟水,倒进屋子里的洗澡盆中,又将今天晒干的衣服放到床上。
条件太过艰苦了,所以洗的很快,洗完又累死累活的将澡盆拖到外面倒了水。
衣服也没洗,准备明天早上起来搓。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工具,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啥都没有。
江柔将门关好,回屋躺在床上拿着大蒲扇扇风。
床上有蚊帐,倒是不担心蚊虫。
就是太热了,刚洗完澡身上就出汗,家里倒是有一台旧的电风扇,但吹着又冷。
怀孕真是太麻烦了。
江柔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睡着前还心心念念着能穿回去。
可惜没能实现。
睡得早,起得也就早。
第二天天不亮江柔就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弄吃的。
她一点都不亏待自己,原身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就饿肚子,养成了饭量不大的习惯,江柔受不了,这副身体虚的一阵风都能吹倒,没有肉吃,她就吃两碗饭,吃不下也要撑下去。
将昨天剩下的蔬菜全都炒了,又蒸了一碗鸡蛋羹,味道还不错,可能是天然土鸡蛋的缘故,加一滴香油和一点猪油就香的不得了。
吃完饭,江柔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把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院子里有一口井,用水的话需要把绑着绳子的桶放下去捞,因为太过麻烦,所以衣服洗的不是很认真,随便搓两下就挂起来了。
做完这些没事干,便将院子里最后一小堆木料收拾干净。
看着清清爽爽的院子和堂屋,江柔两手叉腰,满足的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真是太能干了。
对于太能干的自己,她决定犒赏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拿着昨天婆婆送来的钱出门了。
第二章
穿来两天,这还是江柔第一次出门。
倒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她翻遍家里所有柜子抽屉,一分钱都没找到。
根据“江柔”脑海中的记忆得知,家里的钱全都在黎宵身上,他会定期留钱给她。
这次他进局子也是事发突然。
说起来,“江柔”和黎宵的关系有些微妙,不算一对正常的夫妻。
虽然上辈子警方将黎宵调查的很仔细,但因为黎宵前妻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加上年代久远,很多东西不好查,所以只知道他前妻给他生下一个女儿,然后在女儿三岁时,丢下孩子跟一个港地富商跑了,以前警方想联系过本人,但没找到,有人说去国外了,还有人说是得病死了。
而在江柔现在脑海中,一切事情就比较复杂了。
原身父母重男轻女,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因为家里太穷了养不起,父母还将最小的妹妹送人了。
而原身夹在中间,因为小时候身体差,送人都送不出去,所以属于不太受重视的那种。
原身自己也知道这些,她读书晚,九岁才开始上学,她没办法跟能干的姐姐比,只能通过读书来讨好母亲。
读书多了,眼界也就跟着宽了,不甘心一辈子困在村子里,于是她拼了命考进县里高中。
只不过她以前成绩虽然不错,但那是通过死记硬背来的,上了高中后,成绩明显跟不上了,加上她越长越好看,父母开始打起了歪主意,想将她嫁给镇子上卖包子的麻子,人家出了一万块彩礼。
原身自然不干,那麻子又老又丑,她就算嫁人,至少也要嫁进县城。
在父母的步步紧逼下,她主意很大的看中了班里一个家境很好的混混,甚至为了赖上人家,打听到混混经常晚上去歌舞厅,为此她天天不上晚自习溜出学校去歌舞厅当服务员。
那歌舞厅就是混混叔叔开的,混混经常带着自己朋友在里面过夜,里面还有自己专门休息的房间。
也是阴差阳错,一天晚上原身趁着混混睡着趁虚而入,哪知道睡一觉醒来发现弄错了人,竟然变成了辍学几年没见的黎宵。
黎宵她也认识,大她一届,高二第一学期被劝退学了,当初那事在学校闹的很大。
都过去两年了,学校里还有他的传闻。
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加上父母堵到学校来了,“江柔”就干脆不顾别人怎么看,直接住进了黎宵家里。
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黎宵不想认也得认。
但两人关系很冷。
黎宵几乎不回家,就算回来也没话说。
他虽然不打女人,但也记着当初被算计的事,更何况这女人想嫁的也不是他。
而原身内心也很痛苦煎熬,一方面她很喜欢黎宵的脸和他强势的性子,有他在,没人敢欺负她,但另一方面黎宵太穷了,名声又差,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只能说上辈子原身最后离开,从一开始就有端倪。
“江柔”住在县城有半年了,不过出来逛街的次数很少,不是很熟悉。
江柔按着印象中的路线去了菜市场,黎宵亲妈就在菜市场卖菜,她特意绕了路去一家肉摊子前,挑来挑去称了一斤瘦肉,四块钱,又去旁边菜摊子买了辣椒、土豆、青豆、葱蒜那些,花了一块七毛。
小篮子装得沉甸甸的。
买完弯着腰偷偷摸摸从菜市场后门溜出去,门口还有卖糕点的,店面看着不是很干净,黑乎乎的,但江柔也不在乎,称了两块钱的南瓜饼和*山烧饼。
一边吃一边走,从菜市场回去要绕过大半个县城,走一半她就吃腻了,路过小卖部时又嘴馋买了一根红豆冰棍。
小卖部位于十字路口,对面就是一条横亘县城的大河流和石桥,河流两边起着栏杆,每隔一段距离还栽种着柳树。
这边经济要发达一点,旁边已经盖起了楼房。
远处柳树树荫底下有几个人正在抽烟,他们说话声音很大,嘻嘻哈哈,穿的衣服花里胡哨,或站或蹲,很没形象。
江柔扫一眼就觉得这几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目不斜视的挎着篮子往前走。
还特意往旁边绕了点路。
经过的时候,那几个大声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江柔心里一紧,还暗暗祈祷:千万别过来,她现在可打不过。
等她走远了,周健手肘捣了捣旁边男人,不确定的小声问:“那是大嫂吧?”
大嫂看到他们怎么没打招呼?
男人后背靠在树干上,左腿支着地,右腿弯曲踩着树干,姿态随意,黝黑的眸子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吐出嘴里的白烟,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周健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生气了?”
毕竟被关了好几天没回去。
男人偏过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周健讪讪摸了下鼻子,“开个玩笑。”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吗?
江柔在老大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生气了。
男人满不在乎,他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脚随意碾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起来,“走,算账去。”
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往相反的方向。
周健立马兴奋起来,也没多想,招呼其他人,“走了。”
“妈的,必须给那姓张的孙子点颜色瞧瞧。”
“宵哥,今天咱们得报仇!”
……
——
江柔中午在外面吃的,路过一家面馆点了份饺子。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劳动人民很老实本分,说是饺子还真是饺子,个大馅多,里面一半肉一半菜,一大碗里有二十个。
味道也不错,吃完撑的都站不起来。
回到家还早,才下午一点左右,江柔打了一盆冷水擦了脸和脖子,这时候胃也消化了些,她便回房间午睡。
今天午睡时间不长,因为睡觉前她突然想起来一件大事。当初她大嫂怀孕的时候全家都紧张兮兮的,她妈和大嫂早在查出怀孕时就开始准备小孩子的东西了,查要买的奶粉牌子,囤积大量的尿不湿、口水巾、小衣服小袜子……
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还托她出国留学的朋友帮忙代购奶粉和奶粉瓶子,所以对这些东西知道的特别清楚。
而原身怀孕这么久,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些,家里别说小孩子的衣服了,连尿布都没有。
心里惦记着事,江柔午觉也没睡安稳,两点多就起来了,翻了翻房间里的衣橱,里面空荡荡的,加上秋冬的衣服也就三四套,而黎宵的就更少了,只有一件洗的发白的黑色翻领衬衫和迷彩工装裤,外加一件棉袄。
倒是底下格子里有些旧衣服,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一拿出来就有一股冲鼻霉味。
而且这衣服好像是黎宵去世的爷爷和父亲的,就算是做尿布她也觉得不好。
江柔心塞不已,想到她小侄子出生时候的待遇,再看看她肚子里的这个。
哪怕她是个半路妈,也不想委屈肚子里的孩子。
黎宵变成好父亲应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江柔也不好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且那男人就算以后变成好父亲了,也不一定就会是好丈夫。
江柔做不到像上辈子的“江柔”那样三年后抛夫弃女,但也没想过要和黎宵过一辈子,人生还长,能不能回去先不说,但她总得为自己提前打算一下。
这么想着,江柔又拿着钱出门了,上午去菜市场,她看到附近有卖布的铺子。
昨天婆婆给了三十块钱,上午花了十块,江柔虽然心疼钱,但到了布店还是花了八块钱扯了很多细棉布,又买了些棉花,这家店还可以定做衣服,但江柔没要,因为要手工费。
看她买的多,店主还送给她一包针线。
江柔将东西放在篮子里回去了,一路走一路想着以前小侄子衣服的样式,好像也不难。
就是这孩子出生时天冷了,还得准备过冬的棉袄和厚厚的小被子。
对了,到时候她要坐月子,得吃好穿好养着。
最好还要买些奶粉等营养品。
越想缺的越多,江柔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至于回到家心情还很差,焦躁的她干脆将今天买的肉全都炒了,青椒肉丝、醋溜土豆丝和青豆鸡蛋汤。
江柔刚把米饭放进锅里,就听到外面传来“砰砰砰”大力拍门声。
竖起耳朵听了下,确定没听错,便皱眉将锅盖盖上,然后往外走去,到了院子里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先问了一声,“谁呀?”
外面传来一道男孩变声期沙哑声音,“三姐,是我,开门!”
又使劲儿拍了起来。
江柔一听,脚步就顿住了,原本以为是黎宵回来了,就算有些慌也准备开门。
现在听到这声“三姐”就知道是谁了,是原身那个大冤种弟弟,每个月跑过来要钱。
其实黎宵给的钱够原身用了,但因为原身和两个姐姐从小就被教育帮扶弟弟,每次弟弟一来要就给,上个月已经给完了,但这个月黎宵关在局子里没回来,所以导致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外面的人还在喊,“三姐我饿了,你做了什么?好香啊,我也要吃。”
江柔不想做扶弟魔,想都不想就捏着嗓子对外面喊,“你姐搬走了,我不是你姐。”
外面敲门声有一瞬间的停止,但很快就拍的更响了,“你骗我,刚才你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说完似乎生气了,拿脚暴躁踹上门,“江柔你这个婊/子,快给老子开门!”
门被踹的“哐当”一声响,门闩瞬间松垮了几分,露出寸长的门缝。
江柔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皱了皱眉。
怕惊了肚子里的孩子,赶紧用手抚摸了两下,透过门缝,看到外面踹门的是一个面色狰狞的黑胖男孩,大概是见踹门有用,他抬脚踹的更起劲了。
一边踹一边骂,“臭婊/子,老子看到你了。”
江柔没想到原身弟弟竟是这么个德行,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现在怀着孕不好正面抗,想都不想就往屋里跑。
屋子大门有三个门栓,应该不容易踹坏。
外面男孩看到了,气得大骂:“你还敢跑,看老子待会儿怎么打死你!”
“小贱/人,我回去就跟妈说你不让我进门。”
江柔反应不大,从容护着肚子快步走到门槛那里,刚准备进门,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还伴随着男孩“啊”的一声惨叫。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男人阴沉冰冷的声音,“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闹事?”
听到动静,江柔脚步一顿,手扶在门框上,下意识回过头看,然后就看到刚才嚣张踹门的男孩连人带门板摔在地上,额头和嘴里都磕出血了,整个人痛的龇牙咧嘴,身体发颤。
而院子大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影从外面走进来,一点点显露出样貌。
那是一个长相异常俊美的男人,墨眉斜飞英挺,狭长的凤眸乌黑深邃,鼻梁挺拔如峰,仿佛刀刻一般,让整张脸都跟着立体起来,底下殷红的薄唇紧抿,嘴角边还有一处青紫,但丝毫无损他的容貌,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和完美的脸型糅合在一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偏偏他还留着长发,差次不齐的黑发齐肩,映衬着那双带着狠辣戾气的寒眸,不显半分娘气,反而让他整个人充满危险和邪性,以至于构成了一幅漫画都画不出来的相貌。
同样,这也是一张让任何人见过都不会忘记的脸庞。
他姿态随意的走向趴在地上的小胖子,随着脚步的走动,他上身发*的白色衬衫衣摆也跟着一晃一晃,衣服松松垮垮,只扣了中间两个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小麦色胸膛。
走近后,他一脚踩在小胖子脸上,还用力碾了两下,声音阴冷道:“知道这是谁家吗?”
小胖子痛得呜呜哽咽,口齿不清求饶:“姐夫,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见状,嘲讽“嗤”了一声,“再来我打断你的腿,滚!”
松了脚,但又在小胖子胳膊上狠狠踢了一下。
小胖子发出一声吃痛惨叫,然后满脸血泪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去,不敢停留一下,似乎生怕跑慢了又被踹。
人一走,院子里便陷入安静。
江柔从小胖子身上收回视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看向另一个方向,然后直接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淡漠眸子。
第三章
江柔对这双眸子印象太深刻了,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二十年后的那个男人。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黎宵的场景,师父带着她一起去问话,男人坐在审讯室里,开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四十岁了,脸上染着沧桑的风霜,还是让她忍住惊艳了下。
她从没想到,一个人穿着皱巴巴的旧衣服,浑身上下都是穷困潦倒的狼狈模样,也依旧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冷漠、阴鸷,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狠辣的眉眼里尽是嘲讽。
他对警方带着天生的敌意,不仅仅源自他的女儿,还有他的成长环境。
根据资料显示,他父亲家暴酗酒,在他九岁那年出意外去世了,母亲后面改嫁两次,两个男人都不是很好,更没人管他。
他是跟着当地一群混混长大的,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进局子更是家常便饭。
以至于他虽然主动自首了,但却没有多配合。
是挑衅,也是不屑。
还记得审问前一天晚上,江柔看了很多相关资料,复习以前学过的记录有效信息、审讯技巧、犯人微表情观察等等,准备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完全不搭理他们。
不管问什么,他都只是沉默。
让所有人束手无策。
直到三天后他才突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烟。
等递了一根烟给他后,他却又不抽,只是拿在手里看。
之后就十分配合了。
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后来她师父发现这案子存在一处疑点,恐怕就直接定案了。
如果说二十年后的黎宵是深沉老辣,那么年轻时候的他,则如利刃一般,锋芒毕露,眉眼里藏着凶性和叛逆。
看着就不好惹。
江柔看过黎宵年轻时候的照片,只不过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以前的人照相不是很多,而黎宵的相片就更少了,唯一的一张是他带着四岁的女儿站在雪地里的照片。
小姑娘被他驾在肩膀上,两手拽着他的短发,笑得像个小太阳。
身下的他也在笑,只不过笑容很浅,嘴角微微上扬,俊美邪气的脸上神色略有些漫不经心,散漫、慵懒,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父亲一样,只是他的颜值过高而已,完全看不出他以后会是一个为了给女儿报仇隐忍埋伏十几年的人。
如今,同样的一双眸子,中间隔了一个人二十年的岁月。
江柔心里突然有些复杂,抿了抿唇,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时,男人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弯下腰拿起地上的门板。
然后带着门板朝院子门口那里走去。
江柔微松了口气,趁着他背过身去时,也赶紧进屋了,去了后面的厨房。
等脚步声远了,站在门口装门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装好后他关上门进了院子,走了两步后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停住,眼睛扫了一圈变得干净宽敞的院子,微微愣了下。
——
厨房里,锅中的米饭已经煮开了,水放的有点多,江柔盛了一碗米汤出来,盖上锅盖焖饭的时候,将厨房里灶台清理了一下。
虽然当初读警校很累,但也让江柔养成了很多好习惯,比如喜欢将东西都收拾的干净整齐。
前些天还黑的发霉的灶台,现在擦得白白的,油瓶盐罐也摆放的整整齐齐,旁边橱柜用抹布抹了好几遍,露出原本的底色,里面碗碟也从小到大堆叠好。
厨房地面原本木屑干柴横飞,这房子是黎宵爷爷的,黎宵父亲结婚时翻新过一遍,但父子几个都不是多爱干净的人,他爷爷的木头料子随便乱扔,黎宵更是几乎不着家,而原身对这里没有太多的归属感,也懒得弄什么卫生。
“江柔”家里比这更乱更脏,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觉得很稀松平常。
所以江柔两天前穿来时,发现除了睡觉的房间,家里都是灰尘,门窗上还有蜘蛛网。
而睡觉的房间也禁不住细看,衣服掉在地上也不捡,喝水的杯子厚厚一层污垢。
那一刻,她终于懂她妈对她亲爸亲哥的绝望了。
将灶台收拾的干干净净后,江柔端着菜去了客厅,黎宵刚好进来,手中拎着一桶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进了厨房。
江柔放下菜的时候,便听到厨房里传来“哗啦啦”倒水的声音,他在灌厨房里的水缸。
厨房里有一个蓄水的半人高水缸,但这两天江柔没用过,她嫌累的慌,每天只用多少打多少水。
现在看到他打水,江柔心里还有些惊奇,不敢相信这家伙竟会主动做家务。
与她心目中的那个形象莫名有些不符。
虽然这么想着,但江柔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等人从厨房出来,她才进去继续端菜。
一共就三道菜,很快就端完了,江柔没事干,饭还没好,于是坐在客厅椅子上装模作样捶捶腿。
男人拎着装满水的桶几次路过,两人都互相不搭理。
五六趟过后,他似乎将水缸灌满了,没有从厨房出来。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江柔觉得比一个人在家还难受,她扭头看了眼时钟,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
犹豫之下后站起身进了厨房,一进去就看到男人高高大大的身躯坐在灶洞前,淡淡的火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江柔从橱柜里拿了两只碗和两双筷子出来,舀了一瓢热水洗了下,然后掀开锅盖给自己装了一碗饭。
他的碗没动,想了想,最终鼓起勇气对坐在底下的人小声道:“饭好了。”
也没看他,转身就拿着筷子快步走了。
坐在底下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等人出去后才站起身。
这顿饭对江柔来说,吃的异常痛苦。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她低着头,看不到对面男人脸上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度秒如年。
下午吃了不少零食,江柔吃一碗饭就饱了,她特意放慢速度,想着等对面男人吃完刚好拿去洗了,没指望让对方做。
对方又添了两次饭,最后锅里的锅巴都没放过,吃到最后江柔几乎在数饭粒。
不过让江柔意外的是,对面男人吃完后率先站起来,一把夺过江柔手中的碗筷,神色淡淡的收起空碟一同拿去了厨房。
江柔略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
男人没看她,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
很快厨房里传来洗碗的水声。
江柔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外面收衣服,又去房里找洗澡盆。
完了,她才去厨房打热水。
刚出房门,男人就从她身边经过出去了,江柔也目不斜视,打了洗澡水就回房间,没看到人也不放在心上。
心里还隐隐期待他晚上别回来。
可惜事与愿违,等她洗完澡再次出来时,男人刚好推开院门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肉和菜,嘴里叼着根烟,看到她拖着洗澡盆出来,还将口中没抽完的烟扔了。
然后转身拿了桶将肉和菜吊进井里凉着。
这会儿天已经大黑了,江柔回到房间便直接上了床躺着。
没过多久,男人进来了一趟,从衣橱里拿了什么又出去了,再然后,院子里便响起水声。
江柔脑海里瞬间有了画面,脸不禁一红,她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讲究,哪有人在院子里洗澡的?
哪怕江柔对他没什么想法,都忍不住替他羞耻。
尤其想到呆会儿两个人要躺在一张床上,心里就更不自在了,努力往旁边挪去。
以至于等黎宵洗完澡擦着头发回到房间时,江柔几乎贴在墙上了。
男人用力擦了几下头发,然后将毛巾往窗前的桌子上一扔,看了眼缩在墙角的背影,打开床脚的电风扇,直接踢掉鞋子上了床。
木板床发出“咯吱”一声,整个床都跟着沉了几分。
明明很宽敞的双人床,他一上来,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江柔有点怕这人,又往里挤了一点。
睡在外面的男人将灯关了,他的动作在墙上投出影子,江柔看到他大剌剌的打开蚊帐。
忍了又忍,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你记得把帐子压好。”
不压好会有蚊子,江柔这几天可是吃够了这些蚊子叮咬的苦。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
见他这么好说话,再联系他之前的举动,江柔稍微放松了一些,觉得他这人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胆子稍微大了一点,侧躺久了,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那个方向。
屋子里黑漆漆的,对着床的窗户那里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能模糊看到他的背影。
心里藏着事,又酝酿了一会儿,她再次小声开口道:“那个……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来了,我得给她准备些东西。”
黎宵经常不着家,江柔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又出去了,要是明早起来人就不见了,江柔怕他忘记留下钱。
虽然她现在也不确定他身上还有没有钱。
话音落下,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就在江柔怀疑是不是说的太委婉对方没听懂时,男人也跟着翻了个身,他仰躺在床上,然后用似笑非笑的嘲讽口吻问她,“我给你的那些钱呢?”
江柔答不上来,原身都拿去给弟弟了。
大概是知道“她”什么德行,男人冷嗤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江柔见他这样,又有点怕了,怂哒哒翻过身去,不敢再说话了。
心里默默想着,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便宜婆婆吧,大不了她也去帮忙卖菜。
摸了摸肚子,幽幽叹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
黑暗中,男人偏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旁边一眼。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江柔醒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床上少了一个人。
她起身下了床,原本还以为人走了,哪知道出了房间后,就闻到后面厨房那里一阵饭香,忍不住诧异。
江柔拿了毛巾进了厨房,饭菜已经做好了,炒好的菜被放在锅盖上,上面还盖着一个竹编罩子,防苍蝇用的。
没看到黎宵的身影。
江柔走到厨房角落的小桌子前,上面放着洗脸盆和牙刷牙膏,给自己的牙刷上挤了半截牙膏,拿了颇具年代气息的半旧陶瓷缸,然后又熟练的打了半盆洗脸水,端着去了外面院子里洗漱。
院子西墙角有个带着洞的小漕,不用的脏水可以倒在那里。
江柔刚跨出大门,就看到在站在井边洗衣服的男人,脚步一顿。
男人背对着她,他光着膀子,全身只穿了一件迷彩的长裤,结实漂亮的背脊,劲健削瘦的腰身,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折射着健康的美感。
江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是她好色,她也看过她爸她哥夏天光着膀子的样子,她爸就不说了,啤酒肚就跟孕妇一样,她哥则是典型的白斩鸡,干瘦苍白,完全不像个男人。
不得不说,黎宵不管是脸,还是身材,都是极品。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弯腰拧着衣服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长发从后面扎了一半,鬓角碎发凌乱,露出带着美人尖的漂亮额头,嘴里衔着根烟,但没抽。
他淡淡瞥了一眼就把头转回去了。
但江柔注意到,他手上拧的是她昨晚换下来的衣服。
不得不说,这样的黎宵打破了她对他一直以来固有的印象。
黎宵是她遇到的第一案子,哪怕她当初心里有了转业的小九九,但在实习期间也不敢浑水摸鱼半分,关于他的资料,不说倒背如流,也能算得上了如指掌。
从那些文字中,她认识到了一个胆大心细、狡猾心狠又宠爱女儿的男人。
他虽然辍学早,但曾经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他从小就跟混混、警察打交道,三教九流什么都会,还学会了一手高超的反侦察能力,使得他在外逃亡十一年都没被找到。
但他却又是个很好父亲,别的孩子有的,他女儿也会有。
厚厚的资料中,江柔看到了几篇笔触稚嫩的作文,记载着一个小女孩眼中的温柔好爸爸,她的爸爸会给她做别人都没有的小马车;会在大半夜背着已经睡着的她爬山,就因为她说了一句想看日出;还会偷偷学编辫子,给她编好多好看的辫子……
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但江柔突然发现她了解的好像还不够全面,至少她印象中的男人大部分都是她爸她哥那样油瓶到了都不扶的懒*。
她曾经也幻想过未来另一半的模样,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会做家务。
没想到,现在倒是莫名其妙实现了。
江柔在心里幽默了一下,然后乖乖端着盆去了墙角。
——
早上三道菜,辣椒炒茄子,小白菜和豆腐肉汤。
味道不是很好,就是煮熟了而已,江柔低着头吃了两碗饭,吃完,依旧是男人起身收拾。
江柔看他动作麻利,也就坦然接受了,抱着肚子在堂屋里散步,转了两圈后回房间做小衣服。
做小衣服之前得先画样式,废了半天劲儿才从抽屉角落里翻出一支只剩半截的铅笔和没壳的破本子。
她对小侄子的衣服样式再熟悉不过,后世刚出生的婴儿都穿那种连体衣服,方便脱穿,码数一般都是五六十厘米。
江柔坐在桌子前认认真真的写写画画,还在纸上标记需要注意的地方。
外面院子门被敲了好几下都没听见。
等听见站起身时,就看到黎宵先她一步出去了。
见他去开门,江柔便重新坐了回去。
不过没有继续刚才的事,房间窗户正对着院子,稍微伸长脖子就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黎宵打开院子大门,来找他的是朱强。
朱强看到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哥,我听说你出来了,就过来看看。”
他手上拎着两条巴掌大的鲫鱼,是他昨天去看梅子回来路上在河里捉的。
这次他们打架也有他的原因,要不是为了给他出气,也不至于进了局子里。
到最后,反而只有他逃过一劫。
说着赶紧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听说隔壁市里建造工厂,工地上缺人,一天十五块钱,你去不去?”
下半年不好找事情,朱强和梅子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年底,准备趁着这半年时间挣点钱。
想到结婚,朱强脸上笑容加深,“哥,咱们县里的大酒店快要完工了,到时候我舅会去当厨师,还说要把我带上。我听说像这种大酒店会缺什么服务员,你可以把嫂子弄进去。”
也因为这个,梅子家才点头的。
这次打架让黎宵他们工作也没了,朱强心里觉得很不好受,他自己倒还好,以前不懂事跟着黎宵几个混,但他却是有退路的,现在跟着舅舅学厨,以后学好了也能自己开个饭馆啥的。
但黎宵他们就不行了,黎宵和周健他们都是些没爹或没妈的孩子,父母不管,好不容易搞出了运货的生意还跟秦老大张哥闹起冲突了。
他妈和梅子现在都不让他和黎宵来往,朱强也知道不能再混下去了,但他还记着小时候黎宵对他的照顾,所以还是过来说一声。
在大酒店当服务员是好工作,现在工厂下岗工人一年比一年多,到时候恐怕没关系都挤不进去。
这几年县城换了个领导,搞什么旅游景区,要把他们县城打造成旅游县,什么招商引资,还有个海城来的大老板在这里建了一家四星级的大酒店,十分气派。
黎宵倒是没有太在意之前的事,朱强瘦的跟猴子一样,打架带上他也是挨揍的份。
听到隔壁市工地缺人,含糊应了一声,态度不明,但在听他说让江柔去酒店当服务员时,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似乎不太喜欢。
“这事后面再说吧,工地干多久?”
运货的生意*了,他也不想去老秦那边低头,他虽然混,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底线,不能干,干了就一辈子洗不干净了。
江柔肚子里还有他儿子,他得为以后考虑。
这次进局子,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老秦那人性子太冲,还容易飘,总有一天要出事,他不想带着兄弟被拖累,干脆找个机会闹起来,现在算是撕破脸了。
朱强不清楚他心里想的,回道:“四五个月吧。”
黎宵眉头没松,觉得时间有点久了,那时候江柔都生了。
他确实缺钱,但他儿子出生时肯定要在场,他妈靠不上,江柔父母就更别说了。
他没说话,朱强便赶紧补充了一句,“工地干活是日结的,想干多久就干多久。我是准备干到年底回来的,想过个好年。”
梅子父母要的彩礼太多了,几乎将家里都掏空了,所以他才想着去工地挣点钱,跟着舅舅在国营饭店当学徒一天才三块钱,净干脏活累活,还不够称一斤肉。
黎宵想到昨晚江柔的话——孩子要出生了,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他也不懂,反正就是要钱。
点点头,“行,我再想想。”
朱强将鱼留下走了,黎宵拎着两条小鱼回了屋子里,准备打盆水养着。
转过身的时候,目光淡淡的瞥向窗户那里,吓得江柔赶紧将脖子缩回去。
隔着些距离,江柔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朱强声音有时大,她听到什么“工地”“大饭店服务员”“大嫂”之类的。
因为她对黎宵的经历太过熟悉,很快拼凑出了事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年的黎宵跟一个叫秦文国的地头蛇闹掰了,秦文国的手下找他手下麻烦,黎宵跟人约架最后打进了局子里,出来后又将人揍了一顿,关系彻底坏了。
要不是因为这,黎宵应该很早就发家了,他当初搞得那些大卡车运货路子,已经初具后世货运公司的形态。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那个叫秦文国的家伙在几年后就因为贩d被枪毙,比他死的早十几年。
闹掰了后的黎宵走过一段弯路,和朋友去隔壁市工地搬砖,哪知最后误入传销组织,被坑的很惨。
好在这个家伙不是一般人,最后将人家传销老窝捅了,甚至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叫峰哥的人,还带回来一笔钱,这笔钱成为他第二年去南方闯荡的资金。
而“江柔”则曾经在当地县城四星级的大酒店做过几年服务员,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港地富商,最后丢下女儿跟人跑了。
江柔心情有些纠结,不确定要不要提醒他一声,毕竟凡是进入传销组织的,不脱层皮也要受不少罪。
但是作为一名曾经的警校生,心里忍不住偷偷想着,他进去了,也算是给社会除害。
还真不好取舍。
江柔还没想好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下午,天就突然黑下来了,一场大暴雨来袭。
老房子头顶只有一层瓦片,屋子里有很多漏雨的地方,连房间里都有。
江柔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家里的盆都不够接。
这场雨太大了,屋子里低洼的地方都开始堆积水。
最后男人拿着梯子出去了,对站在门口旁的江柔道:“你在屋里看着。”
他在大门口脱掉上衣,搬着长梯靠在屋子外墙壁上,冒雨爬上屋顶,随即头顶的瓦片传来踩踏翻动的声音,紧跟着是男人模糊低沉的询问,“还漏不漏?”
江柔走到澡盆接水的地方,漏水变小了,但还是有,便仰着头大声道:“漏,刚才左手的位置在漏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还想再解释两句,“应该是东边,你往东……不对,应该是西,对,是西……”
说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还用手比划了两下,他左手的位置和她左手的位置是不一样的,而这房子又是朝南走向,江柔头痛,坚决不承认自己有点东西不分,肯定是她现在怀孕脑子反应慢。
还没等她分出好歹来,头顶上传来一声嗤笑,男人已经将瓦片弄好了,换了另一个地方,过了片刻又问,“这里呢?”
江柔寻着声音忙进了房间,仰头低头看了一会儿,“不漏。”
但等人走后,看到又漏雨了,忙大声喊:“等等,又漏了。”
男人似乎“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不过还是转回来了,翻了几下瓦片,“这样呢?”
“漏。”
“这样呢?”
“还漏。”
“……”
察觉到他心情有些不爽,江柔小声补充了一句,“你要不往大门方向的右边试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一共十几处漏水的地方,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弄好,黎宵回来时,整个人都湿透了。
江柔让他赶紧去洗头,还主动给他找起了毛巾。
男人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没动,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将洗脸盆里接的脏水倒掉,又拿到门口用雨水洗了,还拿来了大桌子上的热水瓶。
对于干了活的功臣,江柔还是很体贴的,这是她跟她嫂子学的,她哥以前多懒的一个人啊,她妈怎么骂怎么凶都没用,但自从娶了她嫂子后,家务活干的比谁都勤快。
也没什么秘诀,那就是她哥每次干了什么活,她嫂子表现的都特别殷情讨好,满足了他那颗很是虚荣的大男子主义心。
江柔有样学样,拿了肥皂,将椅子拖到大门口这里,还给他端来小半盆冷水,热水瓶里的水倒进盆里后用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刚好。
然后扭过头朝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甜甜笑,“可以洗了,我去给你烧水洗澡。”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等人走后,将毛巾丢进洗脸盆里,然后弯下腰将头浸进热水中。
“……”
这大概是黎宵洗过最烫的一个头了。
第五章
黎宵洗完头后整张脸都被热红了,江柔体贴的给他找好了衣服和弄好了洗澡水。
男人擦着潮湿的头发,看到这一幕后,平静去了房间,手摸了下盆里的洗澡水,然后面不改色的去厨房给自己拎了半桶冷水。
江柔还邀功的对他笑,“水温我已经给你调好了,刚刚好。”
“……”
男人沉默的看了她一下,默默拎着桶走了。
江柔一脸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坐在灶洞底下继续烧水,想着等他洗完自己也洗个澡,这样他应该就会把她的衣服一起洗了。
嘻嘻,她真是一个小机灵*。
而江柔预料的不错,等黎宵洗完澡出来,江柔让他把洗澡盆里的水倒了,说也要洗澡。
江柔洗澡出来,外面天已经不下雨了,男人直接卷过她的衣服拿到院子里的井边一起洗。
晚上是江柔做的饭,她将两条鲫鱼红烧了,又做了蒸茄子和瘦肉青豆汤。
三道菜中,没想到黎宵最喜欢吃的竟然是蒸茄子,蒸茄子的做法很简单,将茄子切成片贴在蒸米饭的锅中,再放上一个放着调味料的小碗,调味料不多,里面放上香油、猪油、辣椒末和盐,等米饭好了后将茄子放进小碗中,软乎乎的茄子和酱料搅拌均匀,辣辣的,很是下饭。
大概是下午两人配合了一番,江柔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近了一些,不再感到那么拘束了。
吃饭的时候男人依旧不说话,屋子里很安静,江柔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有点受不了,想了想,最终没忍住主动开口,只是她也没什么话说,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妈好几天没过来了,你不在的时候她还天天来送菜。”
低头吃饭的男人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江柔不知道他几个意思,眨了眨眼睛。
男人平静看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了一声,提醒她道:“放暑假了。”
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江柔夹菜的动作一顿,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放暑假了,也就意味着黎宵那个继父儿子也回来了。
关于黎宵母亲,资料中提到过不少,在黎宵父亲死后又跟过两个男人。
几年前的她还是个鞋厂工人,被一个穷村子里的老男人哄住后,不仅将工作给了对方闺女,还去了村子里给人当牛做马,哪知没过多久对方就原形毕露,动辄打骂,最后被十三岁的黎宵带人去揍了一顿,乖乖让他领着他妈回去了。
回到县城后黎宵母亲找了个卖菜的工作,然后遇到了第三个男人,也就是他现在的继父,对方身体不好,还有个会读书的儿子,同样很会哄人,哄的黎宵母亲挣钱养家,把人家儿子当亲儿子养。
上辈子江柔跟队里的几个老刑警私下吃饭的时候,还听到其中一个去过黎宵老家的刑警大哥说,黎宵那个继父和继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他怀疑当年黎宵辍学就是这对父子搞的*,毕竟是干过十几年刑警的人,一双眼睛尖着呢,有没有撒谎,有没有心虚,他几句话一问就能看出来。
毕竟那时候穷得很,家里只有黎宵母亲挣钱,黎宵和他继父儿子同时读高中,肯定负担大,他辍学了,唯一的受益人就是继父那儿子。
等黎宵后来搬出去,那日子更好过,邻居说经常闻到肉味。
当然还不止这些,江柔甚至从那些资料中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那就是“江柔”跟人跑了时,正是黎宵南下创业关键时期,一开始他是将女儿寄养在母亲身边的,后来在孩子四岁那年突然终止了,黎宵请了保姆,还将继父狠狠打了一顿,继父在床上躺了半年多,从此两边再也没有来往。
大家都猜测应该是虐待孩子了,但江柔怀疑那个继父很可能猥亵了他女儿。
因为就在半年后,突然有一天他继父被一群混混冲进家里打残了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那个继父儿子,随后工作也丢了,事事不顺心。
这可不是一般的仇恨。
这个猜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甚至,她自己也希望猜错了。
从“江柔”那短暂的相处记忆中,可以看出黎宵母亲应该属于那种讨好型人格,明明男人和继子靠她养活,却没有半分硬气,还努力讨他们开心。
只要继子一回家,亲儿子就得靠边站。
既然现在继子放暑假回家了,自然就想不起黎宵。
就跟那种在外面充大款好面子,不管自家人吃糠咽菜的男人一样。
江柔脸上讪讪,对面男人垂眸吃着饭,似乎根本不在意。
江柔也说不下去了,只好默默低下头老实吃饭。
——
晚上天黑,两人躺在床上。
男人一只胳膊压在脑袋下,身体仰躺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这一天,江柔已经不怎么怕他了,反正他不会打人,也不会吃了她,怕也没用。
江柔侧躺在旁边,也不管他,自娱自乐的摸着肚子跟里面的小家伙玩,轻声哄道:“再踢一下。”
里面的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还真的再踢了一下。
江柔忍不住笑了,继续轻轻摸着,让她继续踢。
小家伙这次没踢了,但在肚子里活泼翻了个身,小手还在她肚皮上顶了一下,有些痒。
旁边男人突然偏过头看了一眼,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难得开口问了一句,“儿子踢你了?”
江柔抬起脸看他,脸上神情有些怪异,“你喜欢儿子?”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就差直白告诉她,这不是说废话吗?
他将视线落到江柔肚子上,素来淡漠的眸子也跟着温柔了一些,“肯定是儿子,那么活泼。”
江柔摸了摸肚子,一时不说话,但心里不屑。
也不知道是谁上辈子给女儿编辫子、买许多小裙子,还为了给女儿报仇,过了十几年逃亡的生活也没想过放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江柔也没反驳,还很认真的点点头,“对,是儿子。”
“唔”
男人含糊应了一声,似乎满意了。
还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过几天我出门挣钱,两个月后回来。”
江柔再次抬眼看他,男人已经翻过身去将灯关了,屋子里突然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着人黑漆漆的背影,将冒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
第二天,江柔看到了黎宵那个继父儿子,何文华。
人是下午来的,手上拎着一些蔬菜,站在院子门口笑得一脸温和模样。
他比黎宵还大几岁,复读了三年,今年是第四年,据曾经去过黎宵老家的刑警大哥说,这人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不过运气不怎么好,毕业工作后被一个怀孕的女人找上门,丢了工作和未婚妻,随后找的工作也处处不顺,最后回到老家县城当出租车司机,勉强户口。
那刑警大哥说,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虚伪的不行,还感慨说一个孩子的成长环境真是太重要了。因为黎宵这个案子,他对自家两个小孩的教育都重视了起来,平时工作再忙也抽出时间打电话给他们。
江柔看着面前白白高高的男生,在这么个人均皮肤发*、营养不良的年代,他能长得这么白净健康,可见生活是很舒坦的。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过长得很一般,小小的单眼皮,眼尾下坠,眼距略宽,嘴巴还有点大,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剪了一个清爽的青年头,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显露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气质。
他将用稻草绑着的菜递给江柔,“这是妈今天没卖完的菜,我拿了一些过来给你们,听说阿宵最近又打架进局子里了,你跟他好好说说,妈年纪大了,别总是不懂事让她操心。”
江柔看着人,心里忍不住鼓掌。
要不是有以前刑警大哥的提醒,她真心觉得这家伙像个好人。
何文华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问了一句,“阿宵人呢?”
江柔:“出去了。”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算了,那我先走了,不然看到我又生气。”
还叹了口气,然后朝江柔温和笑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包容疼爱弟弟的好兄长。
但江柔毕竟是来自后世,看过不少小说和电视剧,一琢磨也觉得这家伙有意思,有点像以后网文中的绿茶女配赶脚。
什么叫没卖完的菜他拿一点过来?什么叫又打架进局子里了,妈年纪大了?还有看到他又生气?
处处在踩踏黎宵,又处处在炫耀显摆自己的懂事。
这么会说话,也难怪黎宵母亲被拿捏住了。
江柔看人走远了后,低头去翻他带来的菜,都是发焉的小白菜苋菜,刚翻完抬头,就看到从另一个方向回来的黎宵,他手里也拎着菜,两根排骨和两只猪蹄,还有几样调味料。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走远了的背影,然后将脸转向江柔,“他来干什么?”
声音很冷,似乎很不喜欢。
江柔将手中的菜摆给他看,然后将何文华说的话全都复述给他听。
毕竟曾经是警校出来的,记忆被特意训练过,几乎一字不差。
男人听完后冷笑一声,脸上表情有些不屑,似乎根本没把这种小手段放在眼中。
他淡淡看了眼江柔,警告道:“以后离他远点。”
“哦”
江柔不可置否。
晚上吃完饭,黎宵就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江柔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已经裁出来了,现在只要缝起来就够了。
她在缝衣服的时候,黎宵就将需要的东西放进一个蛇皮袋中。
江柔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后天。”
江柔一听,犹豫抿了抿唇,“前两天我弟回去肯定告状,我怕我妈过来。”
男人动作顿了下,然后扭身看她,江柔怕他误会了什么,忙摸着肚子解释道:“我就是怕吓到宝宝。”
可不是舍不得他。
男人顺着她的手看向肚子,本来想冷笑,但最终目光放柔了些,“他不敢过来。”
然后转过身继续收拾。
“哦”
江柔摸了摸鼻子,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男人就出去了,人下午才回来,骑着一辆装满东西的旧自行车,他将东西全都卸下来放到堂屋,然后又出去还车了。
江柔就将袋子打开看,发现是大米、面粉、土豆、油、肉和布之类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弄来这么多东西。
黎宵很快就回来了,将东西放到厨房橱柜里,回来后还跟她说了一句,“你妈不会过来了,我明早就走,有事就找隔壁的王婶。”
顿了顿,又道:“到了给你打电话,在你生产前回来,你自己在家小心点。”
“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那个,你在外面小心一点,我听说外面骗子多,要是哪里不对你就跑。”
江柔知道自己有点不厚道,明知道他这一趟是进贼窝也没有阻止。
于是,心里有些愧疚的她,在吃完饭后将他买回来的一部分面粉揉了醒面,还用他买回来的肉、油和家里的辣椒做了两罐辣酱。
她妈是x省那边的人,最会做面食和辣酱了。
江柔在做这些的时候,男人就坐在灶洞前看火。
明亮的火光照亮他俊美精致的脸庞,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温柔了几分。
厨房里依旧很安静,但却莫名多了几分温馨。
第六章
做好的辣酱用厚厚的梨子罐头瓶装,这种梨罐头江柔小时候还吃过,也是曾经过年过节送礼的常见物品,后来就没见过了,连超市里都没的卖。
打眼一看到,她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刚装好的梨子罐头还很烫,江柔没封盖放进了橱柜里,醒好的面团则吊进了井里,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弄好给他带走。
男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跟在江柔身后一起回了房间。
但他心里清楚,江柔做的这些都是给他准备的。
两人回到房间躺下,时间有点晚了,过了这几天江柔睡觉的点,所以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她呼吸变得平稳。
倒是黎宵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面朝着江柔那个方向,月光是从他身后照进来的,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女人的背影,曲线优美。因为背对着,女人肚子不明显,腰间盖着半截被罩,不过似乎有些嫌热,手无意识的往下扯。
他胳膊拄着头撑高了些,看得更多了,看到她沉睡憨甜的侧脸,还看到她白皙纤细的右手上握着蒲扇。
*使神差的,黎宵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圆滚滚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肚子里的小家伙轻轻踹了一下。
小小的触感让向来心肠冷硬的男人一时间愣住了。
他怔了怔,直到听见女人无意识的轻哼才做贼心虚的快速收回手,不过在收回去时,将江柔肚子上的被罩往上提了提,盖到她下巴处。
睡梦中的江柔似乎觉得热,皱眉抬手要压下去。
男人不让,还往上扯的更高一点。不过,这次他良心发现的抽出江柔手中的蒲扇,抬高手臂在半空中扇风。
微微凉风让江柔皱起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不再抗拒了。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黎宵就起来了,他起来的时候江柔也跟着起来了,她还记着昨晚醒的面团和弄好的馅料,黎宵去洗漱的时候,她则去了厨房将包子馒头做好放在锅里蒸。
肉包子保存的时候不长,江柔做的少点,馒头倒是能保存两天,加上他和别人一起出门,所以蒸了二十多个。
家里有两口锅,一个蒸包子馒头,一个下面。
下面的面条用的就是剩下的面团,切成一片一片的丢进锅里,又加了四个蛋进去,放上葱花香油。
最后起锅的时候舀了两勺子昨晚做好的辣酱。
面下好的时候,黎宵也洗漱整理好了,江柔给他用汤碗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在灶台上。
他看了她一眼,昏暗的灯光下,女人垂着头去掀另一锅的蒸笼,碎发落在脸颊处,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脸庞,面容柔和温婉。
他抿了抿唇,端着大碗去了外面吃。
江柔看包子蒸的差不多了,也就不管了,自己也拿了脸盆牙刷去洗漱,担心面放在锅里久了糊了。
等她洗好去厨房吃面时,外面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堂屋里的黎宵端着碗去开门,是朱强,他提前弄好找过来了,因为是出远门,朱强特意穿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洗的发白的蓝色条纹翻领短袖和*绿色的裤子。
肩上背着一个蛇皮袋,似乎有点重,稍微压弯了腰。
朱强抬头朝黎宵笑,眼睛看到男人手里捧着碗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有心思做饭吃。
本想着黎宵也没吃,所以特意早早过来找他一起去车站那里买包子啃。
不确定的问:“宵哥,走吗?”
黎宵看了人一眼,淡定道:“我吃完就走,进来吧。”
朱强也不好说什么了,跟着他进了院子,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然后恍然一惊,目光落在干净宽敞的院子里,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进错了门,到了堂屋放下手中的蛇皮袋时,还没缓过来。
这还不算,等他看到江柔从厨房出来时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在他印象中,江柔是很怕黎宵的,哪怕呆在一个屋檐下,也会躲得远远的。
黎宵和他一样早起是为了出门,江柔竟然也起来了。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江柔看到他后还笑了笑,放下小碗去厨房拿了一碟子馒头包子和一碗面汤出来,对他说:“起这么早应该还没吃吧?面没有了,吃点馒头包子填填肚子吧。”
朱强看着这一幕有些说不出话来。
江柔被他看得不自在,端着碗回了厨房。
朱强目光转向黎宵,黎宵倒是面色坦然,捧着面碗去了大桌子上,平静道:“吃吧。”
自己也夹了一个肉包子吃。
朱强忍下心中好奇,走到他对面坐下,闻着馒头包子的香味,肚子更饿了,到嘴边的话也不问了,伸手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包子吃。
刚出锅的包子很松软,轻轻一捏就陷下去了,还有点烫,朱强两手来回转,然后趁机咬了一口,一口就咬到了馅,鲜香的汤汁还流了出来,直接烫到了舌头,但味道好的让他舍不得吐。
比他舅舅做的都不差了。
朱强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味道也是极好的,他跟黎宵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清楚这不是他做的。
那就是江柔了。
心中顿时惊奇不已,怎么都没想到江柔还有这本事,他一直以为黎宵被江柔赖上是吃亏了,现在看着倒也不是很差。
不像他,早上他出门时爸妈还没起来,自从梅子家要那么多彩礼后,他妈心思就淡了,觉得比娶城里的媳妇还贵。知道他这趟挣钱也是为了年底的婚事,他妈昨天晚上七点就睡了,早上也是他一个人出门的。
莫名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小时候上学,他不管什么时候早起都有吃喝,倒是黎宵经常饿肚子。
现在,突然感觉换了过来。
黎宵吃完面就去厨房了,江柔坐在灶洞前吃面,黎宵放下碗就看到灶台上馒头包子已经被装好了,用洗干净的白纱布裹着,外面又包了两张报纸,再用毛线绳系了个活结,旁边是拧好盖子的两罐辣椒酱。
黎宵看了一眼,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小叠子钱放在灶台上,对坐在底下的江柔道:“等我到了那边就打电话回来,这钱你留着用,不用省,但别给你弟。”
说到这里时,脸上神色瞬间冷了几分,眸子黑漆漆的,“你要是再给他钱,我会打断他的腿。”
声音也很冷,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意思。
可见对“她”曾经扶弟魔的行为深恶痛绝。
江柔抬头看他,赶紧保证,“不会给的,以后都不跟那边来往了。”
男人脸上神色缓和了一些,“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九月份就会回来,有事就去隔壁,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江柔点头,最后看着他认真说了一句,“你在外面也要小心,外面坏人多,你……多长一个心眼。”
男人听笑了,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行了,别想太多。”
拿起馒头包子和辣椒酱,直接转身走了。
江柔看他那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更歉疚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黎宵对她不坏。
这么想着,面也吃不下去了,起身去了前面送人,男人将包子馒头和两罐辣椒酱放进蛇皮袋中,和朱强一前一后往外走,江柔跟在后面送他们到院子门口。
出了院子,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朱强笑呵呵对江柔说:“大嫂,别送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江柔点点头,一脸纠结的看向黎宵,忍不住再次叮嘱,“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吃亏也别冲动,实在不行就早点回来。”
落在黎宵和朱强眼中,就变成了眼巴巴的不舍。
黎宵深深看了她一眼,扯了下薄唇,“行了,回去吧。”
转身抬脚就走。
朱强跟上。
一左一右,同样背着蛇皮袋,他就像一个t台走秀的模特,而旁边的朱强就跟个小老头一样。
朱强朝江柔挥了挥手,走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见江柔还在,忙对身边的黎宵道:“大嫂还在看着呢。”
黎宵脚步一顿,忍住回头的冲动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状似不耐烦的抱怨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朱强挠了挠头,没听出来什么,还十分羡慕的对他道:“要是以后梅子像大嫂一样,就好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闻言,嘴角隐隐上扬。
不过在朱强追上来时,又不动声色压了下去,一脸淡淡。
送走人,江柔回到厨房继续吃面,一边吃面一边数钱,整整三百块。
家里米面那些都添得满满的,这三百块钱能让她用很久了。
黎宵虽然话不多,但少了一个人后家里还是变得安静了很多,好在江柔是个适应性强的人,很快就习惯了。
接下来几天,她都呆在家里给小孩子缝衣服,做做瑜伽和胎教,以及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三天后,隔壁王婶喊她,说黎宵的打电话来了。
第七章
黎家这房子位于县城西边,这边老房子多,经济也比较落后,中间一条主干道,很宽敞,两边是居民房,房子都挺大的,就是显得杂乱无章。
这几年*府立志于搞建设,北街和南街那边都陆续发展起来了,建立起了高大漂亮的楼房,南街那里还有新菜市场和车站,有钱的都到这两个地方买房子买铺子。
西街这附近也有很多做生意的,黎宵爷爷当初还在的时候是木匠,手艺很不错,接了很多活儿,可惜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木工手艺没继承,倒是将他一辈子积攒的财富都败光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房子。
至于黎宵,应该是会做木工的,他女儿小时候作文中提到过他做了很多玩具和车,引得同学羡慕,但也仅仅如此,好像没有继续老爷子手艺的打算。
而住在黎家隔壁两家,一家姓王,一家没人住,空着房子,好像是搬走了,倒是屋后面有一家姓刘的。
姓王的夫妻俩只有个刚上大学的女儿,男人在菜市场租了个铺子卖猪肉,平时兼职乡下杀猪,女人则偶尔去菜市场帮忙看摊子,生意应该很不错,是附近住户最先买电话和电视的。
不过因为“江柔”很少出门的缘故,和邻居见面的次数不是很多。
王婶过来喊江柔的时候,她只觉得脸生,王婶着急看着江柔,“快过来,小宵给你打电话了,还没挂呢。”
江柔听到这话,听话的关上门随她去了隔壁。
王婶是个长得很富态的中年女人,脸圆圆的,皮肤*中带红,气色很好。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很随和的跟江柔聊天,“你这肚子不小了,得有五六个月了吧。”
江柔乖巧嗯了一声,回她,“六个多月了。”
王婶一听,“哟哟哟。”
脸上带着一丝心疼,“你太瘦了,小宵也真是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出去,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尽量早点回来,越到后面身子越不方便,有的还提前生呢。”
江柔听了笑笑,她也是知道黎宵女儿的生日是10月17,才同意让黎宵出去的。
至于怀孕离不开男人,她还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大概是她以前身边的女人都很厉害的缘故,她大学辅导员生孩子当天还打电话骂他们,局子里的大姐们怀孕八个月还飙车,就连她大嫂,怀孕时候也化着妆跟人谈生意。
每个人都很努力的工作活着。
所以她才会在来到这里后,能够很快的适应下来。
王婶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江柔,虽然两家住得近,但对于黎宵和江柔的情况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这女孩是有一天突然住进黎家的,平时将门关得紧紧的,也不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在家。后面几次看到她外出,就发现肚子大了起来。
黎宵在周围的名声从小就不好,把人家女孩肚子搞大了也很正常,那孩子再差,至少外貌还是没得说,小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欢他追到家门口的。
王婶对黎宵的印象更不算好,因为她当初发现自家胖闺女也喜欢那孩子,不过现在黎宵连孩子都有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当年黎宵爷爷对他们家有恩,平时照顾一下也没什么。
现在近距离打量着江柔,发现不仅黎宵那孩子长得好看,眼前这个女孩长得也十分出众,小小的鹅蛋脸,皮肤白白的,眉毛细细的,一双杏眼明亮亮,笑起来十分甜美秀气。
跟黎宵那个混混头子完全不相配。
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觉得黎宵是配不上自家胖闺女的,但现在看黎宵找个这么漂亮的,又觉得不太甘心。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太好,邻里邻居的,人家过得好也是好事。再说,他们小两口子过得越好,她那傻女儿也就不会想太多了。
黎宵再怎么样都只是个混混,一辈子干苦力活,和她那个上了大学的女儿不一样。
这么一想,王婶心里舒服多了,脸上也就更热情了,拉着江柔进了屋后,就让她赶紧去接电话,还怕她不会用,拿起电话放到她耳边,小声道:“直接说话就行,他能听到。”
江柔脸上一囧。
电话另一边的黎宵大概是听到了王婶的声音,直接出声了,“江柔?”
低沉磁性的声音贴着江柔耳朵响起,让她半边头皮都跟着酥麻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嘴里轻轻嗯了一声,“是我。”
对面也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静默了下来。
两人本来就不熟悉,尤其几天相处下来,江柔也大致了解几分他的性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么一直不说话也不是办法,关键是旁边王婶一直不走,还装模作样拿着抹布边擦桌子边竖着耳朵偷听,江柔只好尴尬的侧了侧身,主动开口,“你什么时候到的?路上没事吧?”
“今天早上,没事。”
回答的很是言简意赅。
江柔仿佛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过这么远吗?不是说就在隔壁市吗?”
“那边完工了,现在换了个地方。”
江柔听了心里一紧,“换了地方?很远吗?”
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骗了,但如果被骗了应该打不了电话,最终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犹豫道:“要不你回来吧,这几天我心里总不放心,听说工地上的环境很不好,挣钱的方式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对面男人听得轻笑了一下,“没事,这边环境挺好的,有吃有喝,挣得钱也不少,你别瞎想。”
江柔不太信,“真的?”
“嗯”
江柔见劝不动,也就只好道:“那你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挣不到钱没关系,人没事就好,早点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电话线延迟的缘故,对面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回了一个字,“好。”
“那我挂了。”
“嗯。”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等没声了,男人才有些不舍的放下了贴着耳朵的手机。
旁边一个黑瘦的男子见状,咧开*牙笑得一脸讨好,“哥,我没骗你吧?您跟着我们干,我们就是自己人,以后挣了大钱,您也能让大嫂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黎宵听了这话,直接轻笑出声,翘起腿,身体往后仰了仰,姿态随意的将耳朵上别着的烟拿下来放进嘴里。
旁边男人很有眼色的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火柴盒,狗腿的给他点烟。
黎宵抽了一口,吐出嘴里的白烟,漫不经心笑了,“自己人?”
黑瘦男人很肯定答:“自己人!”
长得这么好看,心又硬,给他洗脑了两天,他没什么反应,倒是自己心服口服当小弟,那要是骗别人绝对是一骗一个准。
黎宵扯了扯嘴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行啊。”
说完一脚踹开身前的桌子站起来,破旧的桌子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呀”一声,上面放着的水杯和装着馒头的碗晃了晃。
他抬脚就走,“那就让我学学怎么当自己人。”
黑瘦男人以为他同意了,忙跟了上去。
屋子里还有二三十号人,他们贴着墙角蹲着,身上脏兮兮,一个个手里捧着一碗只见米汤不见米粒的稀粥,看到两人出去了,也没人敢去偷桌子上的馒头。
角落里的朱强眼巴巴看着黎宵出去的背影,心酸不已,明明同时被骗进来的,现在黎宵都混成头头了,他却只能喝稀粥。
——
江柔放下电话,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王婶笑眯眯看着她,手里还拿着抹布在擦,“聊好啦?”
“……”
江柔脸上也露出笑,“嗯,王婶,我回去了。”
她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人接电话要不要钱,毕竟让人家跑了一趟,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来,“今天麻烦婶子了。”
“嗨,这是干嘛呢,接电话不要钱。”
王婶忙把桌子上的纸币塞回给江柔,江柔拉扯了两下不要,“以后可能还要用你家电话,不能老是麻烦你,您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再来了。”
王婶看说不过,只好接了,不过让她等一下,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一些猪大肠出来,笑呵呵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些别人不吃的猪下水挺多的,是你叔今早去村子里杀猪带回来的,新鲜的很,你拿回家用辣椒炒一炒,还算能吃。”
毕竟家里是做生意的,素来和气生财,当然主要还是江柔礼貌懂事,不爱占人便宜,附近到她家接电话的人不少,却只有江柔给钱。
猪大肠被王婶用两根稻草随手一捆,然后递给了江柔。
人家都这么说了,江柔也不好意思再客气,笑着接了过来,“谢谢婶子。”
“哎。”
聊了两句,江柔就扶着肚子回去了,王婶将她送到大门口,嘱咐她走路小心。
江柔挥挥手,“不用送了,我没事。”
拎着猪大肠回了隔壁。
眼看时间还早,家里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江柔干脆打着一把伞去了菜市场,在菜市场除了买菜,还买了一些佐料,比起用辣椒炒,她还是更喜欢吃卤猪大肠,而且现在天热,将猪大肠卤了也能放久一点。
她会做菜,不仅是她亲妈厨艺好,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还有她自己也是个爱吃的,后世网络发达,她收藏了很多美食视频和食谱,平时放假就在家里做。
不过江柔也不单纯是为了自己这口吃的,而是王婶有句话打动了她,说“猪下水很多”“用辣椒炒一炒还算能吃”,可见这边的人不怎么吃、也不怎么会吃猪下水。
想想也是,从建国到现在,整个国家都属于物资匮乏时期。当然,随着改革开放多了不少有钱人,但大部分都还是刚温饱甚至依旧贫穷挨饿。
真正的跨越式发展,还是在年以后。
连吃都吃不饱,就更别说将讲究味道了,虽然改革开放有二十年了,但辐射到这个小县城的影响便是下岗工人变多了,大街上渐渐增了一些个体户商铺。
从南边运来的时髦衣服店铺、新潮的理发店、租碟店、以及面馆饭馆……
既然这样,她也可以做生意赚点钱,她没有想得太长远,以后怎么样她还没计划好,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能挣点钱给自己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至少,她想让肚子里的宝宝一出生就能喝上奶粉。
江柔也没有别的特长,倒是会做几样好吃的菜。
所以江柔下午就在家里将王婶给的猪大肠洗了,洗猪大肠是个技术活,先用清水洗一遍,然后盐、小苏打、淀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揉捏猪大肠,搓三四分钟后再用清水洗个三遍,洗完剪短翻面继续洗,去除大部分的油脂,不过也不能把油脂全都洗掉,不然卤起来就不香了。
清理完后,将猪大肠放在面盆里,加*酒、白酒、小苏打和淀粉继续揉捏,再反复清洗几遍,最后将猪大肠翻面冷水下锅,加入姜片、*酒焯水,捞出来后温水洗干净备用。
因为猪大肠的味道确实很重,如果不认真多清洗几遍的话,腥味会盖住香味。
王婶大概不会做,所以只想着用辣椒炒。
后面就是重点了,江柔没有立马去卤,而是晚上睡觉前才去厨房将锅烧热,放上油,油热了后,加上冰糖块,等冰糖融化变成焦糖色,才放入葱段、姜丝、八角、桂皮、干辣椒、香叶、小茴香和花椒,爆炒完加入一大锅水。
王婶是个大方的,给的猪大肠很多,所以水加的也多。
放入水后就可以将猪大肠放入锅中了,两大勺子酱油,两小勺盐,和半大勺蚝油。
蚝油在这个年代还算是新款调味料,是从沿海那边传来的,这里偏内陆,不知道怎么用,所以买的人不多,也因此价格不是多高。
弄完这些,江柔就在灶洞里添了很多柴,用火慢慢煨,等着明早见成效。
好在江柔的手艺是没得说的,第二天早上起来,一锅猪大肠已经完全变了样,汤汁浓稠,颜□□人,盖子一揭开,扑鼻的香味已经掩盖住浓重的腥味了。
当天早上,江柔就用卤好的猪大肠下了一碗面吃。
然后上午,江柔拿着缝了一半的小孩子衣服和一碟子猪大肠去了隔壁。
第八章
江柔到了隔壁时,王婶正在家里洗衣服。
她不像江柔,只需要洗一个人的干净衣服,王叔不仅卖猪肉还要杀猪,平时身上衣服脏的很,得用草木灰泡着。家里倒是有洗衣粉,但用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有点费钱,还是草木灰好,关键是不花钱。
王婶家里的院子门大开,看到江柔过来,她一脸惊喜的抬起头看,“怎么过来了?”
忙站起身,将带着水的手在身前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去屋子里给江柔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嘴里高兴说着话,“哎呀,自从我女儿考上大学后,家里都冷清了好多,每天就我一个人,平时真想找个人说说话。”
将椅子放到江柔身后,“来,坐。”
江柔心里好笑,虽然昨天才认识这个婶子的,但发现她每次只要一开口,说上两句话不到就要提一下她女儿上大学,都成口头禅了。
将手中的碟子递给她,“婶子,我昨晚将这猪大肠卤了,我拿点过来给你尝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王婶子直“哎哟”两声,赶紧摆手不要,“你这孩子真是的,我送你的东西哪有还给回来的道理?真是太客气了,不值几个钱的,你自己拿回去吃。”
“家里还有呢,我一个人吃不完,拿点过来给你们尝尝味道。”江柔将碟子往她手里塞。
见江柔不是开玩笑,王婶子推辞了两下,也就不跟她客气了,“行,那我就收下了。”
接过江柔的碟子,还顺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原也没多想,就是觉得闻着味道挺香的,比她用辣椒炒的好闻,哪知道吃了一口后眼睛就睁大了,忍不住又尝了一块,她看向江柔,“这味道好呀,一点都不臭,怎么做的,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吃在嘴里香香肥肥的,但不腻,还很有嚼劲。
江柔抿唇一笑,“您喜欢就行,我还怕你不喜欢这味道呢。”
王婶子也没多想,笑道:“这好吃,你叔肯定也喜欢,我去把碟子给你腾下来。”
拿着碟子去了厨房,将猪大肠放到自家碗里,还把江柔送来的碟子洗干净。
她回到院子时,江柔正坐在椅子上缝小衣服,看了两眼,觉得这小衣服看着奇奇怪怪的,原本还准备问猪大肠怎么做的,看到这个又忍不住开口,“这是孩子衣服吧?”
江柔点头,“对,连体衣。”
将衣服展开给她看,解释了一下样式。
王婶子听着听着,又觉得这衣服也挺好,以后她闺女嫁人怀孕了,她也可以给孩子做两身。
这么想着,心里美滋滋的,突然觉得黎宵这个媳妇娶得好,瞧着瘦瘦弱弱,却能干的很。
江柔细细跟她讲着这种小衣服的优点,“我孩子出生天气冷了,要是尿了小裤子脱穿不方便,容易生病,这种小衣服就方便很多,只要将扣子扣上就行了。”
“你这孩子可真是有心了。”
江柔笑眯眯又说了一些,转而问起她怀孕的注意事情,王婶是个能说的,想到江柔父母不在身边,婆婆又是个脑子昏的靠不住,便将自己当初怀孕时候的经验全都一股脑说出来,说到激动的地方还骂了两句自己当年婆婆干的混账事。
转而又安慰江柔,“你婆婆不在身边碍眼也好,我那个时候,都怀孕八个月要生了,她还让我去河边洗全家的衣服,大冬天那个冷的哟,洗完衣服手都冻僵了,人也累的站不起来,回去的路上还一脚踩进冰坑里,半截裤腿都湿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苦。”
江柔听得皱眉,“婶子真不容易。”
“可不是。”
王婶子一说起这个就来劲了,越说越激动,以前这种事她说给自家男人听,但那是他亲妈,说了也是白说,还问她是不是想多了?气的她肚子冒火。
说给女儿听,女儿也在中间和稀泥,她奶对她还是比较疼的,小时候经常带她,作为孙女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知音,恨不得多骂几声。
听到最后,江柔安抚她,“婶子现在总算熬出头了,女儿上了大学,家里条件也好,周围邻居说起您谁不羡慕?”
王婶子觉得江柔说话特别好听,句句都夸到了她心窝子里,笑得牙豁子都出来了,“还行吧,慢慢熬,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我现在就盼着我闺女读完大学带我进城享福。”
又听到她说女儿,江柔憋住笑,顺着她的话夸道:“婶子是个有福气的,叔的生意顺遂,女儿又考上大学出人头地,这些都少不了婶子的精打细算和持家有道,我可得好好像您学习。”
说完眼里还带了几分羡慕神色,“阿宵这次出远门,我心里一直放不下,我也不求着他挣大钱,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不过好在他现在学好了,懂得赚钱养家,前几天进局子里也是因为别人欺上了头,忍无可忍,他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王婶子觉得黎宵的话不可信,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混的,怎么可能改的好。
但她对江柔印象不错,于是有心教她道:“男人得□□,我家男人以前也不懂的心疼人,你看现在,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黎宵那孩子也不算太坏,让他少跟外面那些混混来往,偶尔哄一哄,哭一哭,他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嗯”
江柔似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摸了摸肚子,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抬头略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问:“婶子,你觉得我那猪大肠味道怎么样?要是卖会不会有人买?”
王婶子正在搓衣服,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看着江柔,“你想卖猪大肠?”
江柔难为情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脸薄难以启齿,但还是道:“家里没什么钱了,阿宵虽然走的时候留了一些钱给我,但我想的比较远,等孩子生下来恐怕花钱的地方不少,我也不确定他在外面能不能挣到钱。”
王婶子真以为黎宵留的钱少不够用,想都不想就气愤附和,“男人都是一个样,他们以为女人在家都是直接喝水呢,油盐酱醋那些哪个不需要花钱……”
江柔顺着她的话无奈道:“是啊,所以我才想着跟您合作。”
“跟我合作?”王婶子惊讶。
连手上动作都停了下里。
江柔继续道:“我是想着您提供猪下水那些,我来卤,然后在菜市场租个小摊子一起卖,除去成本最后五五分,您看怎么样?”
“这猪大肠的方子是我在阿宵奶奶以前书里找到的,我也不懂,就是觉得不错,按照上面做出来后还真的挺好吃的,可惜只有这一个方子,不过应该够了。婶子你想啊,这卤好的猪大肠味道不错,买回家直接可以当菜,省时省力,县里女工应该喜欢。”
王婶子听得心动,想都不想就回了一句,“哪需要租什么摊子,直接在你叔卖肉的铺子旁边空一块地方出来就是。”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能有什么不好?猪大肠谁吃?只有过年人家买回去灌腊肠用,这菜市场里我就没看到谁家卖这个的,到时候咱们把价格提一点,五块钱一斤,你做我卖……”
越想越激动,王婶子似乎都已经看到自己数钱的样子了。
她家虽然卖肉,但菜市场卖肉的还有其他几家,挣得也不算是很多,到时候客人在她家摊子前买卤猪大肠,说不定顺便也买点新鲜的肉。
毕竟家里是做生意的,王婶子自觉还有点眼光,觉得这生意能做。
赚钱的好事,干嘛往外推?也是黎宵不在家,江柔肚子大了,这种好事才能落到她身上,不然恐怕没自己的份。
她只有一个闺女,没兄弟没姐妹的,现在还争气考上了大学,多挣钱才是底气。
这么想着,王婶抑制不住激动道:“妹子,你等会儿,家里还有新鲜猪大肠,你今天拿回去卤,咱明天就开,我今天下午就去将你叔那摊子收拾出来,你家里柴够不够,我匀一点给你。”
江柔也不跟她客气,“行,婶子有多少拿多少吧,卤猪大肠能保存个两天,不怕卖不完,我明天早上就能卤好,柴就不用了,家里还有。”
“好。”
王婶子衣服也不洗了,直接去厨房拿猪大肠,拿了后觉得重,还将江柔送回到家。
然后自己匆匆忙忙走了,心里还想着江柔这孩子不错,就是命太苦嫁给了黎宵,都怀孕了还想着法子挣钱,不过也因为跟了黎宵,才会知道这个方子。
她可是听说,黎宵奶奶当年还给地主家当过丫鬟,说不定就是从地主家知道的,大地主家的东西能是差的吗?
江柔到家后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她也不着急,先给自己做了午饭,吃完饭还饱饱睡了一觉,睡完觉起来才开始洗猪大肠。
既然找了个能挣钱的工作,小孩子衣服也就懒得做了,准备等拿到钱后请人做,她缝的又慢又丑,倒是可以改成尿布和口水巾。
她也长了个心眼,毕竟她哥和她大嫂都是事业有成的人,经常在饭桌上讲一些生意经,听得多了,江柔也就不傻,所以跟王婶子聊天的时候特意多夸夸对方,再卖卖惨,一对比下来,把人捧得高高的,做生意也就顺理成章了,合作的时候人家也不好欺负她。
当然,把黎宵拉出来遛一遛,不仅是为了卖惨,也是提醒王婶子她背后有人,若是坑她的话,黎宵那个混混子可不好惹。
不管王婶子当时想什么,反正江柔目的达到了。
第二天早上,王婶子过来拿卤好的猪大肠时,又给了江柔一篮子新鲜的猪大肠,不过走的时候打了个预防针,“第一天生意可能不太好,你别报太大的希望,咱们慢慢来。”
怕卖的不好让江柔失望,毕竟他们家不靠这个吃饭,但江柔应该全都寄希望这个。
江柔点头,一脸乖巧,“我懂的,婶子也别负担太大,咱们不着急。”
还反过来安慰她。
“哎”
这下王婶子心里松快多了,觉得跟江柔相处真舒服。
拿着一大盆卤猪大肠兴冲冲走了。
上午江柔没干活,只把衣服洗了,然后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缝孩子的尿布。
差不多十点左右,院子大门被人敲开了,江柔也没多想,还以为是王婶,朝外喊了一声,“谁呀?”
外面静默了一下,然后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江柔,是我。”
第九章
江柔听到声音还迷糊了一下,没听出来是谁的。
她起身去开了门,然后看到两个穿着朴素的女生站在院子门口,微微一愣,半天才认出来是原身高中同学,其中一个还和她是同村的。
两个女同学一个叫张萍,一个叫*青青。
叫张萍的那个留着齐耳短发,脸圆圆的,看到江柔出来,咧开嘴一笑,“小柔。”
旁边同村的*青青是长发,扎了个马尾,显得前面脑壳有点大。她没说话,眼睛第一时间在江柔身上扫了两圈,最后视线落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眼里带了几分不屑。
江柔毕竟是从警校出来的,哪怕换了个身体,对别人的目光神情也非常敏感。
能感觉的出来这个同村女孩对她不太友好。
她什么都没说,只看向张萍,热情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张萍手上还拎着一网兜青梨,有些拘束的跟在江柔身后进来了,两人从初中开始就是同桌,上了高中后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住在一个宿舍,关系最好。
所以说话也少了几分客气,探着头往屋子那里瞄,小声问江柔,“人不在吧?”
这个“人”指谁不言而喻。
江柔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别怕,他不在家。”
张萍听了这话嘿嘿一笑,人也跟着放松了一些,“我们今天才放假,我先过来看看你,准备下午回家。”
前些天高考,高一和高二的放假,所以高考完他们多上了几天课。
江柔将她们带到树底下坐着,院子里有颗杏树,虽然不怎么结果,但遮阴还是可以的。
黎家别的东西不多,就木头料子和家具多,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里,堆满了黎宵爷爷留下的各种家具,都是些小板凳小桌子。
这几天江柔就翻找了几个用得上的拿出来擦干净,还找到一张摇椅,摇椅被她拖到树下。
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上面晃一晃,拿着把大蒲扇,旁边再放一杯红糖水。
日子就别提多舒服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喜欢,每次她喝红糖水,小家伙都活泼的踢她几脚。
也不知道是这几天吃好喝好,还是心情悠闲自在,照镜子时明显感觉人气色变好了,下巴也圆了一些,看着健康了很多。
张萍也发现了这一点,以前江柔好看是好看,但太瘦了,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跑,人也总是苦着脸,头垂得低低的。
现在看她眼神清亮、嘴角含笑的温柔模样,一时间都不敢认。
张萍来之前还有很多话想说,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单单从外表就能看出来。
倒是*青青没那个顾虑,坐下后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江柔,你知道吗?文洋今年也参加高考了,他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
江柔从屋子里给她们拿来干净的杯子,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从记忆中翻出她口中的文洋是谁。
是原身班上的学习委员,学习成绩很好,和原身似乎互相喜欢,只是对方家境也不好。
江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张萍脸色就落了下来,皱眉看向*青青,“你说这个做什么?”
有些不高兴她提这档子事,江柔现在都怀孕了,这不是让她添堵吗?
本来她一个人来看望江柔的,是在路上遇到*青青她非要跟着一起来,本来还以为两人同村的应该很熟悉,没想到一开口就挑事。
文洋成绩好,长得好,学校里很多女生喜欢,只可惜跟江柔有缘无分。
江柔想起是谁后,脸上神色淡定,毕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只是*青青的话有些提醒她了,穿越前的她上了大学,但现在的她却只是个高中都没读完的,不管哪个年代,学历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青青被张萍呵斥也没收敛几分,转而看向江柔,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我说的难道有错吗?江柔,你自己说说看,你是不是不懂事?你就算要嫁人也要挑一挑啊,哪怕是你家给你选的那个麻子,也总比黎宵好吧,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欺负女同学,还坐过牢,身上也没几个钱,你现在书也不读了,整天坐吃等死的,也不知道图什么?”
张萍听了哑口无言。
倒是江柔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这人怎么回事,以前和原身也不熟啊,路上见面都不打招呼的那种。刚才看她是同村的,还跟张萍一起来,才让她进门,没想到一坐下就冷嘲热讽。
黎宵再不好,也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反问回去,“我家黎宵什么时候坐过牢了?他是打架被关过几天,但跟坐牢还是有区别的,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被江柔反讽回来,*青青有些下不来台,原以为会看到江柔后悔不已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还护着黎宵。
顿时不高兴道:“江柔,你这什么语气,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样跟我说话?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我也是为你好,你扪心自问,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就算他没坐过牢,但当初他欺负女同学被辍学的事你不知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你嫁的男人是个什么德行,也就你当个宝。”
脸上嘲讽神色毫不掩饰,“你真是不嫌丢人,死不要脸跟着这么一个男人,还搞大了肚子,我们村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青青。”
张萍见她越说越难听,有些听不下去了,后悔带她一起过来。
江柔将倒了水的杯子重重往小桌子上一放,态度强硬怼了回去,“他欺负女同学的事你亲眼看到了?你不是去上学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八婆呢,与其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成绩,别到时候王麻子娶得就是你。”
“我家黎宵好的很,会洗衣服会做饭,还会挣钱,我满意的不行。你喜欢文洋是你的事,别来我面前阴阳怪气,还打着为我好的借口,当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呢?”
“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我文洋也不会喜欢你,跑到我面前刷优越感有意思吗?恶心。”
“你……”
*青青被骂的脸红耳热,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她看穿了,还直接大剌剌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尤其最后还用“恶心”来评价她,简直是她听过最难听的话,让人无地自容。
她气呼呼站起身,唇瓣直哆嗦。
直视江柔平静的眸子,心里一虚,怕说多错多,最后恨恨丢下一句,“好心没好报,我等着看你以后后悔。”
转身气跑了出去。
留下张萍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江柔。”
江柔端起杯子喝了口红糖水缓一缓,淡定道:“没事。”
“哦,好。”
张萍捧着杯子点点头,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印象中的江柔是个很柔弱很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平时大声说话都没有,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骂人,语言犀利,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了,张萍突然觉得这样的江柔有些陌生,最后也没说几句就走了。
江柔对她印象还挺好的,包了一包自己早上做的豌豆*给她带走,张萍推了几下没推掉,就不大好意思的要了。
走之前对江柔笑笑,“你别听她瞎扯,日子是自己过的,开心就好。”
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虽然她不喜*青青的话,但不得不说,内心深处也觉得没说错,江柔现在有了男人和孩子,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会和她们越走越远。
心下同情的时候又有些惋惜。
江柔拍拍她的手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将人送到门口,等人走远了,正准备转身回去,就看到隔壁王婶探头探脑出来了。
王婶对上江柔的目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叔在看着摊子,我中午回来做饭,本来想跟你说一声上午的情况,刚才走到门口听到你院子里有人说话就没进去了,没事吧?”
说到最后,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脸上还带着几分八卦。
院子里说话声音还挺大的,王婶没忍住偷听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江柔说的话,她也没想到江柔看着斯斯文文的秀气模样,生起气来竟会凶人,还护犊子护得紧,嘴里的黎宵就没一句不好的。
心里觉得这孩子是个不错的,黎宵找对了人。
人就是这样,大家都说这个人不好,哪怕这人从没招惹过自己,久而久之也觉得不好。
但如果有一天,开始有人帮他说话了,哪怕只有一个人站出来,心里也会有些改观。
王婶子就是这样,她现在对黎宵的印象还不好说,但就喜欢江柔这态度,觉得这孩子是真心想和黎宵过日子的,踏实本分,如果她有儿子,肯定是要娶回家的。
能娶到这么懂事的媳妇,黎宵以后应该也不会继续学坏。
江柔毫不在意的一笑,“没事,以前的同学,也不是很熟。”
不想多说什么,转而问王婶子,“上午的情况怎么样?有人买吗?”
王婶子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就没有多问了,不过心里想着,等黎宵回来她可要好好把这话说给他听,让他以后别亏待了江柔。
年纪轻轻跟了他,可不能尽吃苦头。
顺着她的问笑眯眯道:“有呢,你叔按照你说的,切了一盘子一人可以试吃一块什么的,那些吃了一块的,几乎大半都买了些带走,你叔说一上午生意就这么好,以后肯定不差,让我来告诉你安安心。”
“那就好。”
王婶子还要回去做饭,就不跟江柔细聊了,说了两句就回去了。
江柔也回了屋做饭。
原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家里又来人了,这次是黎宵的朋友。
中等个头,皮肤特别黑,笑起来右边脸颊上还有个酒窝。
他大概是怕江柔不认识自己,主动报了名字,“嫂子,我是周健,哥走的时候跟我打过招呼,让我多来这边看看,您看,有没有什么缺的?”
这次他本来也准备跟着去,但他妈生病了,家里也没个别人,他只好留下照顾了,走之前老大还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经常过来看看,有什么缺的给补上。
所以他就来了。
一听到这名字,江柔立马知道是谁了,是黎宵关系最好的发小,从小形影不离的,不过资料上提到一点,这人后来跟随黎宵南下染上非典没挺过去,寡母也跟着一病不起,人还是黎宵送走的。
也因为这,黎宵在老家当地的名声更差了,很多人传是他害死了人。
人家跟着他是去挣钱的,最后命却丢了。
江柔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子,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道:“没什么缺的,家里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嫂子有事就去喊我,我家在老汽车站那条街最后一家。”
“好。”
眼看人要走,江柔让他等等,回屋拿了一大碗自己做的卤猪大肠和虎皮鸡爪,“这个你拿回去吃。”
周健吃了一惊,忙摆手,“嫂子不用,这太贵了,你自己吃。”
“没事,我自己做的,不费什么钱,家里还有呢,你带回去吃,黎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恐怕有麻烦你的地方。”
江柔都这么说了,周健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心里热乎乎的,本来是答应老大过来看看,也没多想,现在看到江柔这么热情,觉得没白跑,嫂子记着他的情。
等回了家,周健将卤猪大肠和鸡爪先端到房间给他妈吃,他妈知道从哪儿来的后,憔悴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感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小宵也算有福气,现在就看你了,什么时候也给我找个儿媳妇。”
周健听了一脸无语,觉得他妈做白日梦,他长得没宵哥好看,又没他有本事,还穷,去哪儿找媳妇?能有的吃喝就不错了。
第十章
晚上八点多,江柔将猪大肠放进锅里,又在灶洞里添了一把干柴。
离开厨房前,重新检查了一遍厨房门窗,看关得紧紧的,这才放心出去了。
到了堂屋,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敲门,还有些惊讶,觉得今天找她的人真多。
走到门口,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都天黑了,人家肯定睡了,就你着急,明早给也行啊。”
“要你管,我就是等不及不行吗,行了行了,啰里八嗦的,回去睡觉。”
声音不大,但因为夜里安静,江柔很快分辨出是王婶在说话。
朝外喊了一声,“婶子?”
外面的人忙惊喜应了一声,“小柔,是我,没吵到你吧?”
江柔放心将门打开了,看到站在门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笑了笑,“没有,刚才在厨房里卤肥肠,没听到。”
招呼两人进来,关切问了一句,“叔和婶子忙到现在才回来吗?肚子饿不饿?家里还有点红豆汤,我给你们端点。”
因为怀孕的缘故,江柔比较小心,所以没吃凉性的绿豆,而是煮一些红豆吃。
红豆菜市场就有卖,是应季食物,这边乡下就有种的,很便宜。
黎家有那种老式的红泥炉子和小瓦罐,加入红豆和水,熬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吃的时候放一勺白糖,味道就很好,绵软沙甜。
加上平时做饭的时候烧的是干柴,直接用灶洞里的碳就行了,江柔晚饭做的早,下午五点就开始熬,熬到现在也熟透了。
王婶跟在江柔身后进院子,她手里还拿着手电筒,给走在前面的江柔照亮路,脸上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用麻烦,我就是性子急,想过来跟你说一声,今天的猪大肠全都卖完了。”
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快步追上江柔,“你是不知道,下午和晚上买的人才叫多,好多都是刚下班的女工,回去懒得做饭了,看到咱们肉摊子上有卖熟食的,直接称了一点带回去。”
“真的?”
江柔听了有点惊喜,她都已经做好了第一天生意一般的准备,想着有人买就好,听到都卖完了,心里是真的有点开心。
领着人进了堂屋坐下,王婶子一坐下就从兜里掏钱,她男人坐在对面不说话,一脸无奈模样。
江柔看到钱,脸上笑容加深,“您先数着,我去倒点红豆汤。”
“哎哟,真不用,我们不饿。”王婶子客气摆手,让她别忙活。
江柔没听,进了厨房,洗了两个碗,然后用抹布将炉子上煨的瓦罐端起来,各到了一碗,还在碗里各放了一勺白糖。
然后端去了堂屋,“你们先喝着,我去拿笔和纸记一下。”
又去房间拿来铅笔和破本子,本子前几页被她用来画小孩子的衣服了,只剩下三张可以用,心里想着明天去外面买本新的做账本。
王婶刚才说的也是客气话,当看到一碗胭红清香的红豆汤摆在面前,哪还有心思数钱,两口子一边吹热气一边吃,动作都有点急。
看到江柔回来,王婶子咧开嘴笑得满足,“真好吃,还放了糖。”
里面红豆也多,吃一口真是甜到了心里。
江柔抿唇一笑,“您先吃着,我来数一数。”
将桌子底下的长板凳抽出来,坐下后开始一张一张的数钱,大多数都是一毛两毛五毛的,有纸币也有硬币,江柔将纸币硬币分开放,数了两遍,差不多十几分钟才数完,结果一样,才在本子上记下赚取金额63块4毛。
猪大肠是王叔在村子里杀猪送的,摊子也是来自王家,而江柔这边出了方子、调料和木柴,这样下来成本就不好算了,也是她一开始没有想清楚的。
最后两边一商量,干脆一分为二,就按照之前的五五分,一人31块7,不计成本了。
王婶觉得自家没花钱,帮忙卖一卖就挣到了钱,而江柔则觉得自己出的成本也不是很高,尤其是在家就能赚钱,非常方便。
于是,双方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江柔在账本子上记下,然后又给王婶子王叔看,王婶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又不认识字,账本你记着就好。”
说完又喜气洋洋道:“今天是第一天,明天肯定能挣更多,现在县里的有钱人多,今天还有个人买了三斤的。”
江柔将30多块钱仔仔细细收好,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那感情好,等宝宝出生了,我也给她买奶粉喝。”
听得王婶子心里一软,觉得江柔很不容易,也多亏遇到自己,换做别人肯定坑她,这么好的赚钱手艺,身边没人,可不得好欺负。
天色太晚了,两口子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江柔送走人,拿着钱和账本回了屋。
第二天天不亮,江柔将锅里卤好的猪大肠给王婶子装好,然后又回房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到天亮,上午也没什么事干,她就去杂物间里翻了翻,然后找到装在蛇皮袋中的书,大部分都是小学初中的,高中的只有七八本,高一上下册数学、物理,化学只有下学期的,高二就只有上学期的数学语文,还有几本旧巴巴的本子。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本子上的字非常好看,龙飞凤舞、行云流水。
不像她,大学毕业后的字还很幼稚,当初实习时局里前辈还说小的看不清,得用放大镜找,她都没好意思说是故意写小的,因为她的字不好看,写小一点显得卷面清秀干净。
江柔将能用的书全都拿出来一一擦干净,然后搬回了房间。
中午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直接去了南街菜市场,先去王婶子摊铺前看了看,称了两斤瘦肉,分开装好,铺子前还有其他人,江柔看两口子在忙,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又去买了点菜和调味料。
买好后准备去布店,哪知在菜市场门口遇到了许久不见的婆婆。
还是林美如先看到她,一把拉住她衣服,脸上惊讶,“你怎么来了?买了啥?”
伸手就去拽菜篮子看,两份肉先买的,放在了蔬菜下面,她匆匆扫一眼,只看到一篮子青菜。
脸上瞬间带了些不高兴,“怎么在别人那里买?”
江柔不喜她这做派,也学着她的样子去扒拉她的篮子,还故作一脸后悔道:“这不是以为您的生意好卖完了吗?妈还有菜吗?给点给我。”
林美如没想到她有这样的举动,让江柔看了个正着,篮子里放了五花肉、里脊肉、一只猪蹄、两条鱼、卤猪大肠和两块豆腐,堆得满满的。
这伙食可真好啊。
江柔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林美如脸色有些不自然,做贼心虚的将篮子往后掩一掩,讪讪道:“妈的摊子在外面呢,行了,还剩一点菜,都给你。”
说着自己就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僵硬的转移话题,“你肚子也大了,记得给孩子做衣服,过两天我也给孩子打两件毛衣。”
半句不提给她一点。
江柔慢悠悠跟在后面,听了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来了一句,“那我就替宝宝先谢谢奶奶了,不过衣服倒是次要的,就是最近老是吃不饱。”
“……”
走到自己摊位的林美如听了这话,拿菜的动作一顿,将筐子里的剩菜一把卷起来递给江柔,江柔不客气的接了,但站着没走。
凭啥那对父子在家大鱼大肉吃着好的?她一个怀孕的都没这口福。
她肚子里怀的还是亲孙女呢。
林美如看她,江柔脸皮厚,还无辜的眨眨眼睛,视线往她身后的菜篮子里瞄。
“……”
最后林美如没法子,不情不愿的分出一条鲫鱼给她,江柔可不管,还从里面拿了一块肉和一块豆腐出来。
看得林美如心疼的脸直抽抽,对她挥手,“你个讨债的,怀的还不知道是孙子孙女呢,行了,赶紧走赶紧走。”
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
江柔对她甜甜一笑,“谢谢妈。”
然后满意的转身离开了,去了附近的布店,也就是上次来的那家。
她自己做衣服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现在她能挣钱了,江柔也不为难自己,这次选了几块料子更好的厚实棉布,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样子给人看,让店主做四身里面贴身穿的和两身连体厚棉衣,以及两床小棉被。
说完这些,她在店里又看了看,选了一匹天蓝色一匹石灰色的,让店主做两件男士衬衫,“他个子,人不胖不瘦,往大了做。”
又看中了一匹灰青色和亚麻色的布料,“这个颜色不错,你再做两件裤子,也是男士的,就中等尺寸吧。”
江柔出门时本来还没这个想法,刚才看到婆婆的态度,心里有些气不顺,黎宵这个妈简直偏心偏到咯吱窝去了。
再想到房间衣橱里一件不剩的衣服,想了想,决定也给他做两身。
约好拿衣服的时间,江柔去了老汽车站那条街。
本来还担心周健不在家,好在敲两下,周健就来开门了,看到她还有些惊讶,“嫂子,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不了不了,我要回去做饭了,过来是想拜托你点事。”
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些高中课本,不知道行不行?”
周健接过纸看了眼,也没有多想,直接爽快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一句话的事,刚好大友前些天高考完了,我去找他要。”
“那就谢谢你了。”江柔笑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肉,“刚从菜市场过来,这个你拿着。”
周健看到肉,忙后退几步,不停摆手,“嫂子,我真不能要,你上次给我了。”
江柔哭笑不得,“没事,过几天可能还要麻烦你呢。”
“真不用。”周健直接吓得跑回了屋,“嫂子,我晚上就给你送过去。
江柔不喜欢欠人情,但看他吓成这样,也就不好继续,“那行,谢谢你了。”
——
傍晚,周健就把书送过来了。
高中三年的所有书本,上面笔记记得密密麻麻,还有一些试卷夹在中间,得分都很高。
周健将书搬进堂屋大桌子上,江柔看他累的满头大汗,给他倒了一杯水喝,“吃了吗?要不留在这里吃?”
“不了不了,我妈饭已经做好了。”
江柔也就是问问,孤男寡女的一起吃饭,让人看见了也不好,“那行,我做了一些饼,你带点回去。”
转身去厨房匀了一些晚上做的韭菜煎饼,除了煎饼,还有几块她下午做的豌豆*。
周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挠了挠头,“谢谢嫂子,我明天上午来还碟子。”
问她还缺什么,得知没了后就拿着一碟子的东西走了。
江柔将人送出门,关门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路过门口,她多看了两眼江柔,然后撇过脸去。
江柔也没放在心上,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养养胎、看看书,顺便挣点钱花。
黎宵再也没打来电话,心里大致估摸着他回来的时间,应该快了。
哪知道还没将人等回来,婆婆却突然气冲冲上门了。
还特意挑早上王婶过来拿卤猪肠的时候,看着江柔的眼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满脸怒火质问:“小柔,你这是在干嘛呢?”
第十一章
刚走出门口的王婶脚步顿住,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毕竟说起来,林美如也在菜市场卖菜,江柔和自己合作,说到底是自己占便宜了。
倒是江柔一点都不怕,站在院子门口看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还很淡定道:“就是您看到得这样,家里没钱了,跟王婶子合作点小生意。”
“还小生意?”
林美如一听这话就炸了,“你去看看菜市场的情况,多少人买啊,一天下来不知道挣多少钱,这么好的事,你找别人不找我?你妈我卖点菜容易嘛?他们家卖肉的,挣得钱本来就多,你还往他们家塞钱,简直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气得直接大骂,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真是又蠢又坏。
好好的挣钱买卖,不给自家人,竟然便宜别人?
想她天天累死累活的挑菜卖菜,挣得也就够一家吃喝。
这个蠢货知不知道,天天看到王家的生意那么好,她心里有多羡慕?
现在被人告知这里面是她儿媳妇的生意,心都被伤透了。
“哎,你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什么叫被人坑了?我啥时候坑小柔了?”
王婶听得不高兴,忍不住插嘴,“我跟小柔的生意可是算的清清楚楚,都是有账本的,别随便诬赖人。”
林美如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气上加气,觉得肯定是她说了什么让儿媳妇跟自己离了心,忍不住朝人吼道:“我没跟你说话。”
然后用手指着江柔骂,“你个小白眼狼的,我儿子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娶了你进门,亏我还经常给你送菜吃,真是吃到了狗肚子里去,你要是不把这生意给我,你就把吃下去的菜给我吐出来……”
越说越生气,眼眶都跟着红了,还往前走了两步,一副恨不得撕了江柔的样子。
江柔无语的看着她,觉得好没道理,怀疑自己有必要给她醒醒脑子,于是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为啥和王婶合作不找你,妈你心里没数吗?”
“黎宵不在家,我怀孕这么久,您有过来照顾我一天吗?我老早就想问妈了,您亲儿子是黎宵还是何文华?何文华一回家,您又是买肉又是买鱼,黎宵呢?他回家的时候,您连面都没露过,前些天从你篮子里拿了一块肉就跟从您身上割下来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他亲妈呢。”
“就算跟您合作,最后挣了钱还不是进了那对父子的口袋,有我和黎宵的一份吗?您说我被人坑,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可我看您才是把我当傻子吧,我跟王大婶合作,至少成本不多,您有什么?最后这门生意还有没有我的份都两说。”
“你自己愿意给那对父子当牛做马是你的事,别想来吸我和黎宵的血。”
江柔肤着肚子,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喘的将人顶了回去。
毕竟跟她哥从小吵到大,小时候是武斗,长大了是文斗,嘴皮子早就练出来了。
“你……”
林美如被说的一时找不到词反驳回去,脸色忽青忽白,半天挤出来一句,“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哪里没把他当儿子看?你心眼怎么这么小,不是给你肉了吗?”
大早上的,周围上班的人还没出门,听到动静,都寻着声音出来看热闹,还有几个孩子捧着饭碗的。
江柔看到出来的人多,干脆扬声道:“你把黎宵当亲儿子?好,我今天就在这里好好跟你算算!”
“黎宵从小到大,你可管过他?别人都说黎宵不学好,从小就跟混混玩,难道他是一出生就跟混混在一起的吗?别的父母在孩子学坏的时候,还知道用棍子打几下,将人扳回正道,你呢?反而跟着一起说他从小就是个坏的。我问您,黎宵父亲死后,你给他做过几次早饭?下雨天你给他送过几次伞?他上学时候的成绩如何?班主任是哪个?他在几班读书?”
黎宵名声差,他是习惯了,但江柔还要带着孩子在这边生活,她可不想以后出门被人用打量的眼光看着。
更不想以后孩子出生、上学,也要遭受各种指指点点。被欺负了,人家还会说一声活该。
至于林美如,既然她都做的出,难不成还怕别人说?
对面林美如被她问的脸红耳赤,一个都答不上来,最后底气不足的大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些虚的,明明说的是你卖猪大肠的事。”
江柔冷笑,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直接道:“你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一次没有,他上初中天天早上都是饿肚子的,以至于有轻微的胃病,他成绩一直都是全校前五,中考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上了九中,初中班主任是粱美丽,高中读三班,班主任是王英。”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何文华,你只担心何文华饿了冷了瘦了,何文华复读三年没考上您依旧巴心巴肺继续供他读,而黎宵被人冤枉的辍学时,您连去学校看一眼都没有。”
“哪个孩子的妈像你这样的?王婶女儿高三的时候,王婶天天去学校送饭,下雨天都一餐不落,她女儿考上大学了人家也没想过休息,想着多挣钱给女儿攒嫁妆,你呢?你做过什么?”
“别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黎宵成为别人眼中的坏胚子,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小的时候你不管他,大了后被人欺负时您不仅不帮着解决护着,还在一旁起哄骂,找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坏。您忘记了?当初你被前头男人打的时候,是谁给你撑腰把你从村子里带回来的?是何文华吗?是你现在的男人吗?都不是,是十三岁的黎宵。”
“他把你当妈,你把他当过儿子吗?”
这些话江柔在上辈子看黎宵资料时就想说了,黎宵父亲死的早,如果她没有找烂人当个宝,和黎宵好好生活的话,很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稍微对黎宵关心一点,在黎宵南下的时候多费点心照顾孙女,也不至于连孙女被校园霸凌都不知道,如果提前发现苗头告诉黎宵,那个笑容温暖的小女孩很可能会活下来,而黎宵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
林美如看着气势汹汹的江柔,被说的有些抬不起来头,对于儿媳妇口中说的这些,她一个都不想认,但张了张嘴,发现一字都说不出来。
再看周围落到她身上的视线,她就感觉自己被扒光了一样,脸臊得慌。
刚才有多理直气壮,这会儿就有多窘迫。
偏偏王婶子还忍不住插了一嘴,特意大声对其他人喊道:“确实是这样,养孩子是个精细活,不是给他吃给他穿就行了,得管,小时候我女儿也不听话,我和她爸没少打,打着打着就知道学乖了,上学后我们就开始关心她成绩,不是我吹,我女儿能考上大学,其中一半是我和她爸的功劳。”
“黎宵也是可惜了,那孩子脑袋瓜子是真聪明,要是好好的上学,早就考上大学了。”
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听到这话,有几个跟着点头附和,“是这样,我儿子三年级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跟混混走的近,我愣是天天带着棍子去找他,现在每次考试都前十呢。”
“可不是,古人不都说什么子不教父之过,黎宵没爸,林美如又不管,长歪了也不奇怪,好在那孩子我看变好了很多,还知道出门挣钱养家,也不算太浑,应该也就年轻不懂事,要是小时候有人管,也是好孩子。”
还有人对林美如不满道:“你儿媳妇肚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来闹她,你不帮衬小两口就算了,黎宵现在在外面挣钱,你反而趁机上门欺负人,你还是人吗你?”
“就是,以前我就想说了,自己亲儿子不要,上门给别人当后妈,你就那么缺男人?以前不管,现在小两口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又来上门搅和,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是不是见不得你儿子好啊?”
“都改嫁了还来做什么?也不嫌丢人,你儿媳妇比你清醒多了。”
林美如有些难以置信,以前还对她十分同情的老邻居们,怎么听了江柔几句话就突然间变了?
曾经她只要一说黎宵父亲打她,黎宵如何不争气,他们就会一个个安慰她想开,这会儿却都将过错怪在她身上。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黎宵学坏怎么能怪她呢,分明是随了他爸。
她承认,她是有点偏心何文华,但那也是因为继子懂事,记着她的好,懂得感恩。
黎宵是亲生的又如何?以后老了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继子。
林美如越想越委屈,觉得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根本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最后红着眼睛对江柔气愤道:“行,我说不过你,以后再也不会过来讨人嫌了,我也就当没你这个儿媳妇。”
江柔抱着肚子,一脸平静,“随你。”
“……”
林美如恨恨看了她一眼,然后灰溜溜快步走了。
等人一走,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跟着陆陆续续回家了。
走之前,还有几个人过来安慰江柔几句,让她别太难过,和黎宵好好过日子,至于其他的也没好问太多。
王婶最后走,看着江柔忍不住道:“要不你在我家煮得了,省的招人眼。”
江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王婶脸上讪讪,“你别多心,我也没别的意思。行了,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有事过来找我。”
江柔这才笑笑。
应了一声,“婶子慢走。”
等走远了,来接王婶的王叔则忍不住说道:“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她有那个方子在,找谁合作都行,可别胃口太大,把人往外推对咱们没好处,也是她性子好,换做黎宵你看黑不黑脸?”
王婶被他说的脸色不大自然,“我也没别的意思,还不是怕她被她婆婆哄住了。”
这些天他们摊子生意好,不是没有人学着他们也卖卤猪大肠,但就是不对味。
江柔毕竟和林美如才是一家人,吵得再凶,以后也不会真断了。
要是来他们家做,她也就能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王叔冷哼,“就算被哄住了,也是他们家的事,咱们少赚一点就是了,你还真当黎宵那崽子好欺负?他要是回来知道你算计他媳妇,你看他会不会上门来找你?”
王婶顿时不说话了。
心里也有点不敢惹黎宵。
王叔还有一点没说,他觉得江柔可不像表面那样好欺负,今早闹了这么一通,不管开头是怎么回事,但从现在开始,周围住着的人都对黎宵印象好多了。
甚至可以说,只要黎宵今后不犯混,大家也愿意和这小两口好好相处。
早上闹的这么一通,并没有被江柔放进心里,反而因为出了口气,她心情都变好了。
上午她去了一趟南街,将上次定制的衣服小被子那些东西拿回来,这一个多月,她和王婶子合作挣了近两千块,每天都有一两百块钱的收益。
因为有钱了,江柔又画了几个样子,然后挑了一些细棉布让人给做成小帽子小手套小鞋子,也给自己做了两身衣服。
她将东西抱回家,把孩子里面贴身穿的小衣服和黎宵的两件衬衫洗了晒了。
剩下的小被子那些,准备等黎宵回来让他洗。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她说的话影响力太大的缘故,下午的时候,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奶还带着孩子过来串门,手里又是拿着菜又是拿着糖,还有拿了孙子孙女小时候穿的旧衣服,让江柔洗洗给孩子穿。
江柔都笑眯眯接了,让她们进院子里来聊天,还去厨房拿了自己做的红糖糍粑给孩子吃。
几个奶奶怕她没人教,热情拉着她说了一些怀孕生产后要注意的事。
最后还有人道:“你和小宵长得都好看,你俩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是不差的,好好养,别学你婆婆,生了不养害了孩子一辈子,小宵虽然以前混过,但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没干过什么缺大德的事。”
“男孩子嘛,就是调皮些,净学那些港地电影上什么打架啊什么大哥小弟的,要说多坏也不见得,真正学坏的还是北街那里有个姓张的孩子,跟着一个什么大哥,吃喝嫖*都会,那才是没救了。”
“就是,你婆婆年轻时候就拎不清,欺软怕硬的,下次再来,你就大声吼一嗓子,我们都来给你撑腰,都改嫁了还跑来作威作福,惯的她,亲儿子不要养个笑面虎,真是脑子出毛病了,黎宵这孩子想想也是可怜。”
年纪大的人就爱八卦,心又软,早上听了江柔那些话,都觉得黎宵以前混是混,但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相反,跟很多孩子比,他要可怜的多,小时候爹就死了,亲妈有跟没有一样,长成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江柔也是个能聊的,她懂得又多,还告诉她们一些养生的法子,聊到最后天都黑了,要不是得回家做饭,这些奶奶还舍不得走。
走之前还邀请江柔去她们家里玩,觉得她人很好。
送走人,江柔也去做饭了。
晚上睡觉前和往常一样,把猪大肠卤了。
可能一天下来有些累了,早早就困了,几乎一上床就睡着了。
半夜外面传来敲门声,江柔都没醒。
最后还是窗户被拍响,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迟钝的朝外喊了一声,“谁啊?”
外面回了一句,“是我,开门。”
第十二章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
但江柔还是一下子认出来了,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黎宵?”
不等对方回应,就赶紧抱着肚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发出“咯吱”一声,听得外面的男人紧张提醒了一句,“你慢点。”
沉厚的嗓音里带了丝淡淡的笑。
江柔没听出来,她拉亮灯,然后在床下找到鞋子,起身去开了房门,又出去开了大门。
男人已经走到大门口站着,肩上背着一个蛇皮袋,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行李包,大步跨进了门槛。
江柔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去把堂屋的灯拉亮。
堂屋的灯是新换的,江柔嫌弃原来的光线太暗了,一个人在家晚上还有点害怕,就把堂屋和厨房的灯换成一百瓦的。
刺眼的白光将整个堂屋照得亮堂堂的,也将男人照得清晰可见。
将近两个月没见,黎宵几乎瘦了一圈,人倒是白了一点,五官变得更轮廓立体。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他将长发给剪了,剃了个寸头。
最容易暴露短板的寸头发型,在他身上反而锦上添花,他的头型很漂亮,后脑勺饱满,没有了长发的遮挡,瘦长俊美的脸庞上将整个五官优势完全凸显出来,比例恰到好处,眉眼精致出挑。
长发的他是痞帅,剪了寸头的他则是一种凌厉嚣张的好看,好看中还带着几分危险的坏。
偏偏这坏还格外吸引人,就是那种明知道他很危险,还是忍不住想靠近,男人味十足。
江柔一时间都看愣住了,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自己新剪的头发奇怪。
他是嫌长发碍事,所以路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干脆剪了。
将手上肩膀上的行李扔到地上,抬手摸了把头,转身朝大桌子走去,桌子上只有一个热水瓶和茶壶,没有杯子,黎宵喝水的杯子被江柔洗干净放到橱柜里收起来了,她的杯子在房间里。
男人也不管,直接拿起茶壶仰头对着嘴灌,一副渴得不行的样子。
江柔看他这样,哪怕一段时间不见产生了陌生感,都忍不住有些心疼,“我去给你炒碗面吃。”
直接去了厨房。
晚上她吃炒面的,特意多揉了点,准备留着明天吃,一个人在家就喜欢偷懒。
她刚将灶洞点着,男人就来了,肩上还搭着一块白色毛巾,他径直走到放着洗漱用具的桌子前,拿起江柔平时用的脸盆,直接从桶里舀了一盆冷水。
江柔塞了一把干柴放进灶洞里站起来,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想着明早那盆得洗洗。
在锅里放了水,又转身将橱柜里的面拿出来,九月底天气凉了一些,面放一晚上也不会坏。
她还拿了一些家里没吃完的青菜、胡萝卜、少许豆芽和两个鸡蛋,菜洗干净备用,其中胡萝卜切成丝,鸡蛋放进小碗中打散。
锅中的水开后先将面条放进去煮,等七八分熟捞起来放进碗中凉水里。然后把锅洗干净放油,先煎鸡蛋,熟了后用铲子打碎,再放蔬菜、面条进去爆炒,加香葱青蒜碎末、酱油、蚝油和一点点盐。
江柔还从旁边卤猪大肠的锅中挑起一条卤好的猪大肠,切了一大段,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直接放进锅中一起炒。
黎宵洗了把脸后就坐到底下灶洞里看火,眼睛看着洞里红色的火焰,再闻着厨房里弥漫的香味,整个人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上了火车的时候就特别想家,想江柔,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对家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他来说这里只是个房子,可有可无的,小时候甚至一度很讨厌回家,因为一回来就会听到他那个短命老子的各种谩骂,听到林美如哭哭啼啼的声音。
其实,他跟江柔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两人之间甚至谈不上熟悉,可这趟出门,他脑海里想起最多的反而就是她,想她在家里是不是吃了,想她肚子有多大了,还想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
刚才看到人,整颗心才安定下来。
黎宵第一次觉得,他是个有家的人了。
江柔放的东西太多了,炒面好了后一个大汤碗都放不下,刚好她也有点饿了,拿了一只小碗给自己装了一点。
两人端着面去了堂屋吃,面对面坐着。
长时间没见,本来还有些疏离,但现在近距离坐在一起吃面,尤其对面男人似乎饿得不轻,拿起筷子就埋头吃,声音嗦得老大。
那种距离感瞬间少了,江柔看了他一眼,没忍住提醒,“你吃慢一点,怎么这么饿,不会几天都没吃吧?”
放在她家,她妈肯定要骂的。
说着自己挑了几根面条,细嚼慢咽,没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头也不抬直接道:“早上急着赶火车,没来得及吃。”
主要是朱强磨磨蹭蹭不想回来,这趟外出他什么钱都没挣到,还被骗的一干二净,没脸回来,也怕他那个马子生气,他答应那个梅子还是李子什么的给买彩电。
但黎宵等不了,眼看火车要走,塞给他两百块钱自己跳上去了。
火车中途转站的时候,他还在隔壁市停留了半天,在市里大商场买了不少东西带回来。
想到朱强害怕未婚妻生气的软弱模样,黎宵看着江柔突然说了一句,“这趟出去没挣到钱,被人坑了。”
他目光落在江柔脸上,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江柔正低头吃得香,听了这话反应不大,语气寻常道:“没挣到钱就没挣到钱,人平安回来就行。”
别说生气了,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仿佛他能回来最重要,钱不钱的都无所谓。
黎宵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江柔半天没听到对面出声,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不对,还奇怪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想着可能是自己穿越过来的原因,有些情况改变了也说不定,不管他这次在外面有没有误入传销中、有没有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她都不准备问了。
上辈子因为时间隔的太久,且隔壁地级市警局档案记述的不是很完整,当初江柔只看到资料上写着他联手警方,将那个传销窝子整个掀了的事迹,几乎一笔带过,细节方面并没有详述,江柔也不知道那些传销的地点和有哪些人。
不然她就直接打个电话报警了。
现在她是真心觉得人平安回来就好。
黎宵低下头,哑着声音道:“没什么,面有点噎。”
哪里噎了?
江柔吃着觉得刚刚好。
看他这样,以为是自尊心受损不好意思说,上辈子的他虽然误入传销中,但却带回来了一笔奖金,而这辈子似乎经历不同,但却又遇到了别的麻烦。
也不知道他什么运气。
江柔脑洞很大的猜测是不是老板携款跑了啥的,后世经常有这方面的报道,于是安慰道:“钱是挣不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别想了,你好好吃面,人都瘦了,慢慢来,船到桥头自然直。”
黎宵没说话。
江柔吃完了,将碗送到厨房里去,没洗,准备等黎宵吃好后让他一起洗了。
她拿着刚才黎宵洗过脸的盆,倒了许多洗衣粉进去,然后又打了半盆热水端去堂屋,从厨房出来时还略有些得意道:“你最近就在家好好歇歇吧,我跟你说,我在家可是挣了不少钱,够我们用很久了。”
黎宵听了抬起头看她,挑了挑眉。
他刚才也看到那一锅卤猪大肠了,但没问。
江柔将盆放在黎宵带回来的包裹旁,准备把他带回来的衣服泡一泡。
她见过黎宵洗衣服,那真是瞎几把乱揉一通,她的衣服还好,不脏,揉几下晒干能穿,但黎宵自己的衣服,脏的地方洗完还是脏的,甚至被他这么一洗一晒更难洗掉了。
得用洗衣粉水泡久一点才能去掉汗味和污渍。
正在吃面的黎宵看到这一幕,也不做声。
江柔先打开的是蛇皮袋,从里面扒拉了几下,然后扒拉出了几件臭烘烘揉成一团的衣服。
“咦”
身体往后一仰,忙将脸撇向旁边,然后嫌弃的用左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将衣服拿得远远的,赶紧扔进盆里。
这味道也太熏人了。
黎宵将整个汤碗里的炒面全都吃完了,有点撑,他将身子往椅子后背上靠了靠,又拿起茶壶朝嘴里隔空灌了几口,吃饱喝足,人也懒散下来。
右腿还搭在左腿上晃了晃,十分悠闲模样。
看到江柔被自己衣服臭到了,还轻笑出声,说了一句,“看看另一个包。”
江柔听了这话抬头看他一眼,他也不多说什么,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的坏模样,有点像在卖关子。
“什么好东西?”
江柔没忍住,将翻到一半的蛇皮袋扔下,转而去打开拎包,这个是拉链的,一拉开就看到里面塞得满满的,她伸手拿出几件举起来看,是小孩子的衣服,上面还有标签。
她睁大眼睛,一脸惊喜的抬头看向大爷一样坐着的男人。
怎么都没想到他还会给孩子买衣服,“你不是没挣钱吗?”
黎宵没回她这个问题,而是微勾起唇角,“下面还有。”
江柔便继续翻,上面一半都是小孩子的衣服,他大概也没怎么挑,有的衣服大,有的衣服小,不过都是颜色鲜艳的,料子也不错,摸起来软绵绵,还有两件小毛衣和一件小袄子。
不错,还想到孩子出生时已经天冷了,这个爸爸还算有心。
只不过审美不大行,样式老土就算了,但这些颜色不管怎么搭配都觉得有点冲突啊。
下面好像就是大人的衣服了,江柔也翻出来看。
她拿出一件翠绿色的呢子外套,展开衣服看,胸前还绣了三朵大红花,两边肩膀也垫得高高的。
瞧着像是女人穿的。
她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这颜色、这款式,她都怀疑能不能穿的出去?
江柔笑嘻嘻站起身,还往自己身上比对了一下,比较宽松,然后一脸赞赏的看向男人,“这是送给妈的吗?真好看,她肯定喜欢。”
反正不用她穿,夸一夸也不少块肉。
哪知男人听了,嗤笑一声,“我给她买做什么?你的。”
说完站起身,拿着空碗去了厨房。
留下江柔一个人呆愣在原地,然后不可置信的将呢子短大衣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衣服竟然是买她的。
这也太丑了叭。
偏偏厨房里还传来淡淡一句,“下面还有一双高跟鞋,也是你的。”
江柔没忍住好奇,将那双高跟鞋也翻了出来。
果然,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高跟鞋的颜色是大红色的,粗跟尖头,扣带是宽的镂空花纹,按扣那里还有一朵蕾丝小白花。
“……”
包里还有两件,江柔不信邪,全都拿了出来,紫色的围巾、黑色的皮裤和一双酒红色的女士皮手套。
说实话,这些衣服,上辈子她妈都不穿。
男人洗完锅碗后,拎着半桶热水出来,看到江柔瞪着一双大眼睛来回翻看衣服,还以为她高兴傻了,心情不错的问了一句,“喜欢吗?”
江柔面色复杂的抬起头,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异性的礼物。
读书的时候也有男生喜欢她,但告白送礼的没有,因为都被她哥警告过。
脸上挤出笑,“怎么会不喜欢呢,真是太好看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我都舍不得穿,还是留给……以后的儿媳妇吧。”
男人不屑啧了一声,“出息。”
径直绕过她去拿澡盆,脚步轻快,一副被愉悦到了的样子。
江柔动作麻利的衣服重新塞回拉链包里,起身拿去了房间。
这些衣服打死她都不会穿。
走到大门口时,看到在院子里洗盆打水的男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自己没挣钱吗?你该不会是去打劫了吧?”
买这么多的衣服,应该不便宜。
其实她更多的还是想问,他这趟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
男人端着半盆冷水进门,用两只脚将门踢关上,放下盆,将刚才打来的热水倒进去,直接就开始脱衣服。
江柔瞥到男人结实的后背,忙转身回了房间,没再说话了。
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男人声音,“给我找个衣服。”
第十三章
江柔将上次给他做的衬衫和裤子找出来,当时她也没有多想,给自己买内衣的时候顺便也给他买了两件内裤。
内裤和衬衫都洗过了,是干净的,长裤倒是没洗,但也不打紧,反正不是她穿。
江柔将衣服叠好放在凳子上,然后将凳子搬到房间门口,提醒一声,“衣服我放在这里了。”
低着头没看他,转身进了房间。
黎宵洗澡速度很快,江柔躺到床上时,他就从澡盆里出来了,因为头发短,甚至还洗了个头。
擦干净身子去拿衣服,原本以为江柔给他找的是他爸或他爷的衣服,他也不讲究那些,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是他爸、他爷,难不成还来找他?只是没想到拿起衣服后,发现是没见过的新衣服。
淡蓝色的衬衫,青灰色的长裤,甚至连底裤都有,就猜到这是他走后江柔给他买的。
他在商场给江柔买衣服的时候没想过其他,只是想买就买了,现在看到她在家里也给自己买了新衣服,不知怎么的,心口那里突然烫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久久难以平复,但却不反感。
他手摸着衣服,突然有点理解刚才江柔说的那句舍不得穿,他也有点舍不得了。
抿了抿唇,半天才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因为穿了新衣服,他端起洗澡盆倒水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生怕澡盆边沿的水渍弄脏了衣服。
黎宵回到房间时,江柔都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一个红色的东西扔到她脑袋旁边,直接将她瞌睡砸飞了。
江柔吓了一跳,没好气睁开眼瞪他,“你干嘛?”
语气有点不高兴。
男人没察觉不对,还轻笑一声道:“打开看看。”
江柔没心情,闭上眼睛翻过身继续睡。
站在床边的黎宵看到她这反应,愣了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惹了人,讪讪摸了摸鼻子,但又说不出道歉的话,站了一会儿后,他背过身坐到床边,一边卷裤腿一边故作平静的补充一句,“你不是问钱哪儿来的吗?”
江柔被他吵醒,也没有立马睡着。
听了这话,顾不上生气,皱眉扭过头看了一眼。
男人后脑勺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也偏过头来,对上江柔的眸子,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还伸手去拿她脑袋边的红色包裹。
江柔想都不想就翻过身来,“什么意思?”
他动作太快,手已经拿起了红色包裹,然后江柔就看到包裹上还有字。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好像是一面锦旗。
她睁大眼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从床上爬起来,还用手揉了揉眼睛,眼见他要走,忙说了一句,“我看看。”
男人仿佛没听见,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江柔没好气伸手拉住他衣角,用力拽了一下他才没动,男人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挑眉疑惑问了一句,“怎么了?”
“……”
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江柔懒得搭理他,直起身子,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
他倒是没有反抗,见她拿了,就顺势重新坐下。
江柔没有第一时间拆开包裹看,而是将包裹底部翻过来,就看到红色的锦旗上写着“智勇双全、人民楷模”八个金色大字,落款是w市公安局,时间年9月20日。
就在几天前。
忍不住惊讶抬起头看他,“这是你的?”
心里差不多有了个猜测。
男人对这个东西似乎不怎么在意,而是再次提醒道:“看看里面。”
江柔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将锦旗打开,因为有了这个惊喜,所以当看到被锦旗包裹的满满一大包钱时,心情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只是感慨一句,“好多钱啊!”
然后就把钱全都倒在了床上,将他弄得皱巴巴的锦旗小心铺开,细致折叠好,还不确定的抬头问了一句,“这锦旗是你的吧?”
黎宵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半天都没做声,只愣愣看着她,听到这问,才回过神突然问了一句,“这很重要吗?”
脸色有些古怪。
江柔觉得他问的是废话,锦旗不重要什么重要?
局里的陈哥救人有功,被受害者一家送锦旗,那一个月脸上都笑开了花,局里更是拍照在网上大加宣传,还上了早间新闻呢。
最后陈哥把锦旗弄个框子裱起来挂在自家客厅里,他家小孩更是看到谁都说这事。
把局里其他人羡慕的不行。
至于这些钱,不好意思,江柔还真没有太多的感觉,她虽然家境一般,但并不缺钱花,而且她哥嫂事业有成,挣得多,经常给她零花钱用。
江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说呢?”
见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紧张问了一句,“这不会是你偷的吧?”
脑洞很大的想到他是不是在火车上将别人连钱带锦旗一把偷来了。
黎宵冷冷瞥了她一眼,觉得她是怀孕怀傻了,他就算是偷,也不至于把这个留着。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在她眼里,这么多钱加起来都还没这一块布重要。
江柔看他不说话,心里有些害怕,抓住他手腕,“你真干这种事啊?不行,你赶紧去自首!”
“……”
黎宵没说话,一把扯过搭在枕头上的枕巾,将散落在床上的钱全都包起来打个结,也不知是不是江柔的态度影响了他,看着这些钱也没觉得多稀罕了,随手往不远处的桌子上扔去,拉灯往下一躺。
旁边江柔还在缠着他去自首,大概烦了,没好气回了一句,“偷什么偷?老子没干过这种事。”
拽过被子蒙头就睡。
江柔半信半疑,也跟着躺下,躺下前还小心翼翼将锦旗放到里面去,准备明天好好收起来。
但还是不大放心,忍不住往他那里挪了挪,小声问:“那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她知道上辈子的他因举报传销有功得了一笔钱,但不知道有这么多。
零零碎碎的,怎么看怎么不对。
但不管江柔怎么问,黎宵都装睡不说话。
气得江柔推了他一把,翻过身也睡了。
男人在被子闷笑一声。
不过,第二天早上,江柔还是从他口中得知了真相,锦旗是真的,但那个钱来路却有些不正。
黎宵也没瞒着她,将这趟出去的经历大致说了,原来他们一开始就被骗了,朱强那个表亲两年前去沿海打工,不知怎么的被骗进了传销窝子里,后来那些人做大了,野心也大了,还派人去内陆几个城市传销,朱强那个表亲就是其中之一,跟着小头目去了隔壁市,他在团伙中地位不高。
传销的规则就是一个骗一个,如果骗不到钱,就会遭受惩罚,轻点是没吃没喝,重的则是挨打,当然也有挣到钱的,但那些都是头头。
所以传销里的底下人员为了不挨饿挨揍,很多都去骗家里亲戚,漂亮话一说,哄的那些亲戚带许多钱过去,等到了地,再一群人围上去打,顺便将他们身上的钱全都搜刮走,然后关小黑屋饿肚子以及开始上课洗脑,加入他们。
朱强耳朵软,听表亲说那里钱多伙食好,想着是亲戚就毫不犹豫信了。
然后两人找到地后就被一群人围攻,主要是打黎宵一个人,毕竟朱强表亲不可能让自家弟弟被人打,但也仅限于如此,饿肚子搜钱的步骤一样不少。
而黎宵,自然不肯乖乖被人揍,他性子狠,拳头硬,跟人打起架来是往死里弄。
围攻的人虽然多,但他从小就跟着人打架,有经验,愣是一群人被他一个人反杀了,最后他专挑一个人揍,将人打的浑身是血,还晕了过去,吓得其他人都不敢上前,怕出了人命。
以至于他成了重点拉拢对象,就怕他把这里拆了。
黎宵沉的住气,摸清这些人干的事后,就知道他们是不会放他走的,所以干脆假装同意了。
他肯定是要走的,不仅要走,还得出口恶气。
所以策反了两个人当兄弟,然后暗中联系到了当地警方,联手将整个传销窝子给端了。
当然,他也不是让那两个兄弟白白跟他混的,在警察来之前,三人将之前团伙骗来的钱找到撬开了,偷偷拿了一部分瓜分了。
就算最后对不上数目,也可以赖到团伙领导头上。
既能逃离这里,又能赚一大笔钱,那两个人自然跟他一条心,这事他们谁都没说。
到了局子里后,三人和其他人一起被关了,这是事先和警方约好的,怕事后被报复。
因为黎宵三人没骗过人,所以和其他几个清白的一样录了个口供就出来了,只不过走之前他们在警方安排的会议室里被颁发了锦旗和奖金,还和领导握了手。
出来后,三人偷偷跑回据点,取了事先埋在茅厕地下的钱,然后各自离开。
朱强要惨一点,因为他和表亲有亲戚关系,所以录口供要久一点,黎宵还特意等了他几天,对于自己干的事,也没跟朱强说,怕他藏不住事露了馅。
至于钱,自然也不会分给他了。
事实证明,黎宵不愧为干大事的人,他不仅联合警方将w市的传销人员抓了,还将沿海g省的传销老窝给捅了,因为他脑子灵活,长得好看,团伙是准备将他当作骨干培养的,还给他提供路费伙食去g省大本营进修。
当然,这也是洗脑的一部分,给底下小喽啰们画大饼,只要他们好好干,也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这饼还没画完,黎宵反倒是将上面几条大鱼身份给打听清楚了,还摸清了他们平时的踪迹和出入场所。
江柔听完他干的事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他了。
她虽然看过关于他的资料,但纸上短短几句话和现实还是存在巨大的出入,她怎么都没想到过程这么复杂,光听他三言两句的说,都觉得很惊险。
一屋子十几个人打他一个,也不知道他怎么揍回去的,还跑到南边跟传销头目见面套话,能做到传销头目的自然不简单,想象不出他是怎么随机应变的。
不过让江柔为难的是他拿回来的这笔钱,如果钱不多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昨晚匆匆扫一眼,放在现在可不是少数。
江柔从床上爬下去,将他昨晚随手打包的钱拆开数,整整数了三遍才数清,抹去零头,一共块。
人直接沉默了,她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别说是拿这种不明不白数目巨大的钱了,她就是在路上捡到5毛钱都是要上交给老师的。
小时候她有次放学路上捡到10块钱,半道上被她哥骗去买了吃的,她硬是一路哭回家告状,她爸妈说没事都不管用,最后没法子,她爸拿出10块钱,带着她去当地公安局交给警察了才罢休。
因这事,她爸回家狠狠打了她哥一顿,觉得他给自己找事。
这些也不知道是多少家庭的血汗钱。
黎宵看她脸色不对,还以为她可惜自己拿少了,随口解释了一句,“不少了,另外两人没有我拿的多,箱子里的钱本来就没多少,总得留一点下来。”
当然,数目对不上才好,那些人也能关久一点。
他可不是好性子,别人惹了他,哪有不回敬过去的道理?
江柔知道他想岔了,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和她不一样,他胆子大,手黑,有时候做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底线,对于这笔钱,换做一个普通人会觉得胆战心惊,拿了心里不安稳,但在他身上只会觉得这是凭自己本事得的,用的心安理得。
以前江柔看他资料就觉得他这个人很复杂,他不会主动去作恶、去欺负弱小,也不会主动去干那些真正违法犯罪的事,但他对那些东西又包容性很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去管。
其实他为了给女儿报仇,选择一个人调查真相并复仇一点都不奇怪,换做一个普通父亲遇到这种事,更多选择的是寻求法律和警方的帮助,如果当地派出所不管事,就一层层的往上告。但他不是,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给女儿报仇。
可能是他不太信任法律,也可能他骨子里更偏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
换句话说,他对道德法律的认同感很低,信服的是混混那套处世法则。
这样其实很危险,不是说他这个人危险,而是他的这种低道德感的想法很危险。
江柔读书的时候看到很多案例,有些案例就是高智商犯罪,那些人都是别人眼中的天才,却因为缺乏道德感,为了满足私欲用自己的超高智商触碰法律底线,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今天是一笔近一万的钱,等他尝到了甜头,下次可能就是几十万甚至上亿了。
想到这里,江柔毫不犹豫的对他道:“你把这笔钱还回去,咱们不能要。”
黎宵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诧异抬头看她,怀疑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第十四章
江柔看着他,一脸认真道:“这不是我们的钱,这些钱都是那些无辜被骗的受害者的,咱们不是穷的日子过不下去,而且就算再穷,也不能拿别人的血汗钱,你把这些钱送回去,警方会处理的,就当给咱们肚子里的宝宝做好事,好不好?”
黎宵听完,嗤了一声,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你口中的受害者,都是些想占便宜发大财的家伙,他们想天上掉馅饼,就要做好被馅饼砸的准备,你见过哪个人*博输了还要求退钱的?这些钱也算是给他们买个教训。”
他并没有感同身受,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江柔没有跟他吵,而是用平和的语气继续跟他道:“可是这些钱不是我们挣的,花着不安心,不管那些被骗的人初心是什么,事实摆在那里,这些钱是他们的,送回去是我们的本分。人活着要有骨气,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不能要。挣钱的方式太多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以后会挣更多的钱,我们花干干净净的钱不是更好吗?就像有一天我们的钱丢了,被人捡到还回来,你是不是很高兴?”
黎宵听着江柔的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最后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怀孕怀傻了?”
“……”
见江柔还试图张口想要说服自己,男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冷笑道:“这钱怎么不是我们挣的?这是老子靠本事赚的,凭什么还回去?又不是老子骗的他们。”
“老子就算钱丢了,也是自认倒霉。”
江柔看他这副油盐不进、说不通样子,气得没忍住道:“我不管,你把这钱还回去,这钱我不会用的,你也不许用。”
“你在管老子?”
黎宵的脸上的笑容淡了,漆黑的眸子深深看向江柔。
看到他这样,江柔心里一紧,差点忘记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抿了抿唇,但也没有认输,在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她不会低头。
倔犟看向他,不过语气放缓了一点,“我没有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做错事,这钱不是我们的真不能拿,做人还是要有底线……”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嘲讽笑了,“底线?你跟我说底线?当初睡错人死皮赖脸缠上我的是谁?”
江柔不做声了,她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讥讽脸庞,脸上虽然在笑着,但眼神却有点冷,沉沉看着她,让人觉得很陌生。
她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可能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毕竟当初被算计的是他,他心里埋怨也正常。
但江柔心里就平衡了吗?
她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连恋爱都没谈过就成了孕妇,还要替原身背这些莫须有的债。
现在听他用这话羞辱自己,她甚至无法辩驳。
江柔被他的眼神刺痛了下。
她沉默了下来。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服软。
最终江柔朝他点点头,突然开口道:“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都是我的错,我缠着你是我不对,放心,以后不会了。”
说完不再看他一眼,直接下了床朝外面走去,过了会儿冷着脸从外面拿了一个蛇皮袋进来,将衣橱里最近买的东西全都往里塞。
黎宵从床上腾地坐起来看她,见她对自己甩脸子,还一副收拾东西要走的样子,知道她是生气了,但又不想低头,他还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
而且,怎么就她能说话,他就不能说了?
抿紧唇沉默,但脸色却一点点阴了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
江柔最后将自己放着所有存款的袜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五百块钱放到桌子上,声音平静道:“这是半年多的伙食费,还给你。”
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拎着蛇皮袋出去了,顺便将门带上。
她也没别的意思,哪知可能力气大了点,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江柔脚步一顿,然后就不在意地往外走。
房间里的黎宵在看到她拿出钱的那一刻,脸就黑了,再看她毫不犹豫离开,还气冲冲的将门摔上,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拳。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横的。
听到外面院子门被打开关上的声音,男人胸口起伏不定,最后咬牙骂了一句,“艹!”
动作粗鲁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去开门的时候,竟然没打开。
皱眉再次扭了下圆形门把手,发现还是没反应,似乎人刚才摔的太用力,门都已经凸出墙壁了,上面的锁也松了。
“……”
黎宵踹了一脚,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再次抬手去开门,用了力,直接将门锁给拧了下来。
门上多了一个洞他也没管,黑着脸往外走。
刚准备打开堂屋大门,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手上动作一顿,以为是某人后悔回来了,脸上表情缓了几分。
他用力打开门,正准备嘲讽几句,哪知就看到推门进来的王婶。
王婶还奇怪的看了眼门,她正准备敲呢,没想到刚碰上门就开了,还以为是昨晚江柔粗心忘记关上。
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去看,正要提醒江柔一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沉的男人。
她也没多想,黎宵长大后,她和他打照面的机会不多,每次都是远远看见人,这孩子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凶了,脾气也不好,每次都是跟着一帮小混混走在一起,她就算是看到也会绕着路走,所以也没看出他是黑着脸,以为就长这样。
看到人,她还笑眯眯打招呼,“小宵回来啦?这趟出去挣了不少钱吧?”
手里除了猪大肠,还有两斤新鲜的肉和一条猪舌头,想缓和一下昨天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她也不客气,轻车熟路进了院子,眼睛还在黎宵身后看了眼,没看到人后特意将声音放低点道:“小柔呢?还没起来?那就让她继续睡吧,我带两斤肉过来给你们补补。”
“今早你来看看也好,省的你妈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小柔,这孩子可不容易呢。”
说着便带着木盆和称径直进了屋,还问他这趟在外面怎么样?
熟悉的就像个自家长辈。
黎宵隐晦的皱了皱眉,心下奇怪,他还从来没在王婶脸上看到这么熟络的表情。
不清楚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眼敞开的大门,抿了抿唇,没说自己和江柔吵架的事。
只是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我妈过来了?”
王婶听到这话,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昨天江柔说的话触动了她那颗慈母心,对于黎宵,王婶现在是心疼多过害怕,觉得这孩子是个可怜的,被家里拖累了。
想到这里,怕他误会了什么,就把昨天的事完完整整说给他听,完了补充道:“我和小柔做生意可都是用账本算的清清楚楚的,谁也不吃亏,你妈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跑过来一通乱咬,小柔抱着那么大的肚子站在门口和她说理,我看了都心疼。”
“小宵啊,小柔这孩子对你是真没话说,婶子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但小柔这么打算也没错,你们俩有了自己的小家,肚子里还有了娃,总得替自己、替孩子好好想想,你妈那颗心是完全扑在了那边,我经常看摊子的清楚,那肉就几乎没断过,小柔挣了钱都舍不得吃那么好,你可不能亏了她。”
王婶去了厨房,将锅中已经卤好的肥肠沥干水捞出来,放到盆中洗干净的白色细棉布上,用称勾住白布称重量。
一边忙活着一边跟黎宵说话,还把前段时间她偷听到江柔和同学说的话说给他听,那话里话外可都护着他呢。
王婶是过来人,知道男人有多不靠谱,以前她男人就是什么都听他妈的,她担心黎宵也这样,她跟江柔相处这段时间,真心觉得这是个好孩子,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黎宵怔怔站在原地,听完这些话后半天没有反应。
20多斤的肥肠,一般卤好后会缩水一些重量,王婶不停挪动着秤砣,然后把得出来的重量给黎宵看,“18斤3两,你记一下,咱们是按1斤5块钱算的,半个月一结。”
黎宵没有看称,而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她真的说了那些话?”
王婶听了,以为他不信自己,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婶子骗你做什么?不信你自己看,家里家外收拾的多干净,还会挣钱,这么好的媳妇上哪儿找去,你可别犯浑欺负她,要是哪天跟人跑了看你怎么办?”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但黎宵听了后,微微变了脸色。
不等王婶继续说些什么,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婶子记得带上门。”
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哎?”
快得让王婶都反应不过来,“这孩子。”
外面天微微亮,黎宵刚跑出家门口,就遇到几个周围邻居,还被人热情一把拉住。
以前对他漠视的邻居们,这会儿看到他,都笑着打招呼,“黎宵回来啦?”
“早上吃了没有啊?婶子买了油条,拿几根去吃。”
“黎宵,你媳妇今天有空没有,能不能让她教我妈做个红糖糍粑,孩子吵着要吃呢。”
“……”黎宵古怪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明明只出去两个月,怎么周围的人全都变了。
应付完人,就往县城外面去,她在县城里没亲人,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回家。
但黎宵一直跑出了县城,都没看到人,他不放心,继续往前,等路上看不到一个人时才意识到她没回家。
烦躁的“啧”了一声,想了想,又往周建家里跑去。
她在县城认识的人不多,这两个月他不在家,跟周建应该熟悉。
哪知他到了周建家后,周建刚起床,正蹲在门口刷牙。
看到人过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了黎宵说了事,脸立马就拉了下来,抱怨道:“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嫂子,嫂子人多好呀,你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平时怎么对我们都无所谓,可嫂子是女人,是要哄的。”
朱强对梅子,那可是很不得捧在手心里,梅子长得还没有嫂子一半好看呢。
黎宵心里烦的要命,知道江柔不在这里,转身就走,“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
周建见状,牙也不刷了,随便糊弄两口也跟了上来。
一边小跑一边念叨着,“哥,咱们做人得讲良心,嫂子人是真的不错,我妈都说她人好,说你娶到她是走了狗屎运,这么好的人你都能把她气跑了,这就有点过分了。”
黎宵被他烦得不轻,扭过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以往周建看到他这样早就怕了,这会儿还气鼓鼓也看了他一眼,“哥,你还有脸瞪我?明明是你的错,难怪嫂子要跑了,你这脾气谁受得了?”
黎宵黑着脸停下脚步,阴沉沉看着他。
周建梗着脖子不认输。
“……”
“艹”
黎宵摸了把寸头,低声骂了一句,“老子错了行了吧。”
转身就走。
周建这才满意了,重新跟了上去,问:“咱们怎么找?”
黎宵没看他,皱了皱眉道:“分头找,你去学校,我去附近的宾馆看看,等会儿在北街路口汇合。”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