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发生的医美死亡事件让整个行业紧张。狂飙突进多年,他们渴望恢复秩序,建立新的游戏规则
每个人都在说,中国医美太乱了,甚至从业者都渴望*府的手能伸进来,将整个行业规范起来。
*府曾狠踩过一脚刹车。原国家卫计委、中央网信办、公安部等七部门,在年5月至年4月联合打击非法医疗美容。
然而,年接连发生两起死亡事件,再次将医美行业搅进舆论风暴。先是7月一名30余岁女子在医院做隆胸手术后身亡,目前,事故责任还在调查认定过程中;8月,河南南阳一名女护士在进行脂肪填充手术时死亡,官方调查得知,主诊医生原为妇产科专业,一年前刚刚变更为外科执业医生。
医美,是一个具有高度医学专业的领域,不是想要赚快钱的人或机构轻易能进入的。可在*策一度宽松的环境下,年,中国便已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三大医美市场,并持续增长。
野蛮生长多年,医美机构数量持续上升,拥挤的市场迅速抬高获客成本。利润受到挤压,致使一些医美机构在生存线上徘徊,这让违规踩线者丛生。
医美机构自身对生存空间的挣扎,在这脚刹车之下,开始行业大洗牌。此时,最需要长效有力的规则和监管,无论是来自行业,还是*府。
一位接近国家卫健委的行业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各地正在试点不同的监管方式,最终会根据执行情况,在全国范围内梳理出一个可行的监管方案。
在业内人士看来,某种程度上,这也反映出*府对医疗美容还没有特别好的监管手段。
凛冬已至
两个月内,郭树忠眼看着周围三家医疗美容机构接连关门。“冬天到了,”他发出这样的感叹,“大部分医美机构赚不到钱,在生死线上挣扎。”郭树忠原是医院整形外科主任,现为医院院长。
距离北京公里外的湖南长沙,也出现了相似的情景。肖征刚是长沙一家医美连锁机构的负责人,他这样描述周边欲放弃医美生意的朋友,“信心满满进入这个行业。持续亏钱,不得不放弃,自信心受到打击。”
医美机构的转让信息,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在网络上搜索到一堆。在一个医疗机构转让平台,工作人员一口气推荐了三家正在转让的北京医美机构,一则信息这样写道,“医院资质,科室齐全。几乎所有的整形项目都能做。”
北京市卫生主管部门统计数据显示,年,北京共审批了家医疗美容机构。四年后,这一数字上升至家,增长近一倍。
肖征刚的感觉是,同行越来越多。年刚成为医美老板时,长沙只有二三十家医美机构,不是什么主流的行业。三年到五年前,越来越多的人打听美容诊所,“现在整个长沙的医美机构数量至少翻了五倍”。
医院的负责人在十多年前申请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时,前前后后用了接近一年时间,“有很多限制措施,如米范围内不允许有第二家医美机构”。
这之后原本封闭的医疗领域获得了*策“解禁”。年,《关于进一步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举办医疗机构的意见》发布。此后,一系列鼓励*策接连出台,社会资本汹涌而至。年,非公立医疗机构数量首次超过了公立医疗机构。
*策开放加上变美需求的渴望,迅速引爆医美市场。这种早期大多用于身体修复和创伤治疗的医疗项目走进普通人的生活。社交网络平台上,有关整形的内容受到欢迎,人们大胆地讨论着如何获得或是留住美丽。
根据国际美容整形外科学会(ISAPS)发布的年全球医美大数据,中国在全球医美市场占有率已超过日本排名第三,占有率为7.1%,与排名第二位的巴西相差2.7%。
此前德勤发布报告称,年至年中国医疗美容复合增长率约为22.7%。若继续保持这个增长率,年,中国医美市场规模预计为亿美元,约为亿人民币。
现在看来,这个预测仍然保守。前瞻产业研究院发布的报告显示,年时,中国美容行业市场规模已破千亿元。
采访中,没有人否认中国医美市场规模足够大。瑞丽诗集团董事长李巍告诉《财经》记者,这与人们消费观念的变化不无关系。随着收入增长,变美需求还会持续。
世界银行发展报告这样描述收入与医美的关系:当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超过美元,也就是进入到中等发达程度,对医疗整形美容行业的需求会增加10%。
“问题是,这个市场能不能容得下现在这么多机构。”郭树忠反复提出这一疑问。
目前还没有机构能够准确计算出中国到底有多少医美机构。艾瑞咨询发布的报告显示,深圳、北京、成都、杭州、上海、南京、重庆等城市的医美机构数量,占全国总量的28.2%。《财经》记者以北京市西城区金融街购物中心为原点,用地图软件搜索周边3公里内的医美机构,共搜索到约20家,它们分布在购物中心、地铁周边、沿街商铺或者居民楼下。
在郭树忠的记忆中,年开始,医美机构的日子便已日渐艰难。
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医美行业趋势研究报告》分析,医美行业在年至年快速增长后,由年下半年进入行业洗牌阶段。
某种程度上看,整个行业处于一个过剩的阶段,供大于求。郭树忠向《财经》记者描述医美机构现状是,“冷清,有些机构一天只做一到两台双眼皮手术,每台手术一两个小时,医生一天连一半的工作时间都达不到,这能不能说明机构太多了?”
不能停下的红舞鞋
一家全国医美连锁机构的负责人将医美机构过于依赖市场营销的生存模式形容为,“穿着红舞鞋跳舞,最后我们都不敢把鞋脱了。脱了,就会死亡。”
两年前,医美还被称为暴利行业,“毛利率达50%”,直到现在,网络信息标题中不乏“暴利医美”的字样。肖征刚告诉《财经》记者,现在已经形成一定规模、具备成熟经营模式的机构,利润勉强维持在10%左右,其他大部分机构在亏本。
这个被贴上“暴利”标签的行业,陷入同行恶性竞争的旋涡后,急于回本疯狂砸钱换客户。
典型表现是,过度依赖广告,这让很多机构的营销费用高涨。上述全国医美连锁机构负责人了解的一家医美机构,因被迫撤掉一个月的广告,当月的业绩降低了一半。
一般情况下,医美耗材成本约占整体营业额的20%,人工成本占30%左右。如果渠道费用占比30%,加上房租水电等运营费用,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在多位医美机构经营者看来,“整个行业仍然处于过度营销”
“满世界都是教授和院长”,这样肆无忌惮的包装让郭树忠感到无奈,“医美机构之间的竞争已经白热化,最后可能发现,大多数钱都投给广告商了。”
自年起,从搜索竞价到O2O平台,以及与美容院、健身房等合作,医美机构获客途径增多。
这中间,通过美容院等合作机构获客的方式,让肖征刚等人深感不安。这些渠道商可能是健身房教练、美容店老板娘,或者